另一个声音却冷静极了:“放开。”
第五昭的声音。
鄢丰感到下颌被人捏住,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猝不及防滚入喉中。
她未及防备,被血呛得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醒了?”
察觉到鄢丰的反应,他的声音似乎更冷了,不带温度地在耳边响起。
视线猛地清晰起来,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一身华贵的黑衣,永夜花闪着琉璃般的光泽,在那身黑衣上若隐若现。
因为距离很近,连花纹的一针一线都看得清清楚楚。
灼烫的温度丝毫未散,似乎还有加重的趋势。
她蹙起眉正想起身质问他,却忽然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她正想朝那个方向看去,第五昭的声音却从耳边响起。
鄢丰猛地挣动起来,她挣脱他,在他们对面站定,甘镬剑在另一边应召回到她手中,被稳稳地握住。
剑尚未擦拭,残存的血迹此刻已经变成暗红的颜色,鄢丰下意识看向第五昭垂在身侧的手,一点儿干涸的血渍还在他的手上,衬得他的手更加苍白。
鄢丰微微出了神。
她这才意识到,方才那股焦糊味,是从他的手上传来的。
她忽然觉得有些茫然,脑中雾蒙蒙一片,像是想起了什么,但又像是忘记了什么。
眼前也是。
眼前也是雾蒙蒙一片,不知何时蓄满了水雾,模糊了视线,而后不受控制地流下,顺着脸颊,一点一点,渗进领口,落尽泥土之中。
“呵,你——”
第五昭看到她的动作,哂笑一声,正要出言讥讽,可话还没能说出口,便对上了一双蓄满水雾的泪眼。
他唇边的讥笑还没来得及收好,便愣在原地,怔怔看着她不断流下的眼泪,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另一边,温石已经拔出了刀,闪身挡在第五昭面前,全身紧绷起来,似乎随时防备着她的攻击。
他出声提醒,声音沉沉:
“君上小心!鄢丰姑娘才用了怒相那道杀招,现在恐怕是……要进哀相了。”
第五昭似乎被这句话点醒了,露出一点恍然的神色,可他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定定看着鄢丰。
巨大的哀恸将鄢丰笼罩,她几乎压抑得不能呼吸,只有眼眶中的泪水是唯一的出口。
一阵魔气被卷起,却不是浓黑的色彩,它裹挟着一点儿雪色,合着鄢丰的剑光,跟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咫尺之遥的魔君。
只肖一剑,她便将严阵以待的温石掀到一边,她举起剑,不偏不倚,指向第五昭的咽喉。
入魔七相,说起来是很简单的,但其实每个人在每个阶段会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变数很大的。
温石现在尚摸不清鄢丰到底是哪一种,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胆战心惊。
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鄢丰出剑的速度,思考如何替第五昭挡下这一击。
鄢丰此刻泪水像是终于流干了,只有眼眶还微微发红,正以一种哀恸的神情看着第五昭。
片刻之后,剑动了。
那一剑速度快极了,快得人来不及看清,唯见一闪而过的寒光。
入魔七相变数极大,有些人,无论在哪一相都会无差别地攻击,而有些人却往往只会拔刀指向自己。
也有些人……上一刻还对人刀剑相向,下一刻,便又毫不犹豫地,将刀刃,对准自己。
第五昭比温石更快反应过来,那道剑锋由他撞得偏了几寸,最终钉在她的右肩。
鄢丰失力倒下的身体很快地被他接住。
她睁开眼睛,入眼是那身绣着永夜暗纹的黑衣,微微偏移视线,看向他受伤的那只手。
他的肤色本就是冷而白的,几乎不像是人间的色彩。此刻,那道被剑刃划开的伤口长而深,几乎贯彻整个掌心,他还没来得及处理,殷红的血色成股流下……红白辉映。
衬得他那非人的肤色更加苍白,像极了甘镬剑出鞘时闪烁的雪光。
她定定看它一会儿,有些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捏住那只手的指尖,而后便将自己的整只手都塞进他手中,因魔化而长出的尖利指甲准而狠地,嵌进那到长长的血口之中,狠狠抠下一块儿带血的皮肉。
第五昭在钻心的痛意里,听到她痛极又快极的低语:
“痛吗,阿昭。”
在第五昭惊慌失措的目光中,那只同他交握的手也被她自己掐出殷殷鲜血,和他的汇在一处。
好像只有这样的切肤之痛,才能一缓心中的痛楚。
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她虚弱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和你……一样痛。和你一样——”
鄢丰阖眸,将最后一句话也一并,咽入喉中。
——和你一样,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