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聿是个粗人,定远将军府也如他一般,虽然四处楼阁,但内里却多是荒废。
他久在边境,府中无人,只在他回来那日,打扫了他常居住的屋子。
婚前叶清仪派人来为他修葺,增点家具,可也不怎么顶用,该没有人气的地方,依旧是没有人气,慌忙修整,反而使得各处透着一股不和谐的匠气。
谢姰带着折露与观朝行在花园中,折露拍开凋谢的花茎:“乡君,这地方怎么能住人的,我看咱们还是回侯府的好。”
“新婚第二日就回去,未免落人口舌。”谢姰用团扇遮面,蹙眉看着园子。
园子一看就是新翻过,栽种了些花,可因为匆忙,一部分花才栽种下去,便闷死在土里,她俯身,折下一只枯萎的月季:“让人来休整下园子吧。”
谢姰说,观朝便在一边记录下来。
楚聿府中就他一人,也没有什么姑翁需要奉茶,谢姰一早便在府中转悠,找一处和她家中绣楼相似的地方。
她不喜欢新房,也不打算常住,新房留给楚聿住就好了。
距离花园一墙之隔的池塘边,段临脚步匆忙,一扇子拍在楚聿背后:“你小子,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我来?”
楚聿转身,他眼下青黑更重,显然一晚上没睡。
段临挑眉,转着圈打量他:“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被那乡君打了?也是,你这样朝三暮四的人,不被乡君教训也难。”
楚聿咳嗽了一声:“不是。”
“只是,没睡而已。”
楚聿看得出来,谢姰并不喜欢他,虽然逗弄他,可却很快就放下步摇,起身拉开与他的距离。
“我记得那日初见,你并非这个模样。”她撩开床幔,垂着青丝回眸看他:“这幅样子,着实邋遢,我并不喜欢邋遢的男人。”
她红唇轻启,带着几分笑意,扫视他全身:“我这人吧,最重色相。”
床幔悠悠垂下,楚聿只能隔着红色的纱幔去看她。
谢姰和衣睡了,楚聿心中后悔这几日的颓丧,不愿去打扰她,便睡在榻上。
塌与床之间隔着重重床幔,谢姰朝里睡去,他隔着昏红的床幔,看了她一整夜,以至于面容看起来更加憔悴。
可他眼中却是精神的很,消失多日的光彩终于出现在他眼中,叫段临觉得奇怪。
“没睡?哦~洞房花烛夜,确实不用睡。”
楚聿摇头:“我能睡在新房里,已经是幸运,怎么敢近她。”
“什么意思?”段临疑惑。
“众里寻她。”楚聿转身,单手撑住亭柱,紧紧掐着以按住心中波浪:“汝和,我找到她了。”
段临猛地一抬头:“什么?”
“那乡君,真是你的意中人啊?”
狗屎运。
段临咂舌,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像是团被揉皱的纸,缝隙里都写着酸味:“你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啊。”
楚聿笑出声,像是要将胸中的气一口吐完般,从轻笑到放声大笑,他转身,撩起下摆,潇洒坐下:“怎么了?忮忌我?”
段临哼了一下,似是不屑:“忮忌你?我可有春娘。”
说是不忮忌,可段临心里酸得很。
谢姰是楚聿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他却不知道能否能有红绸照室的那一日,他嘴里泛出点苦涩:“你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来炫耀吧?”
楚聿见他模样,知道他想起春娘,便不再提此事,他舒展着一双长腿:“你与春娘相伴多年,我想托你帮我问问春娘,女子,都喜欢怎样的男人?”
段临左右瞧他,摇头咂舌:“你可真不要脸,这样的事情,竟然托我去问春娘,春娘当然是喜欢我这样的。”
“呵。”楚聿冷笑:“她可不喜欢你这样的。”
“那可不一定。”段临展开扇子,轻轻摇了摇:“那乡君是从江南来的,知道江南是什么地方吗?”
“文人雅客,墨韵水乡。”
“江南文人是大靖文人之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金石玉器,赏花品茶。”
“闲情雅致就是京城中人,也望尘莫及,她自然该是欣赏那等文人墨客的。”
段临得意笑起来:“像你这样的粗人,乡君定是瞧不上。”
“知你求之不得,我这心里,爽快多了。”
楚聿没理会他的嘲讽,他此刻关心的,只有谢姰。
“文人墨客。”他站起来,装着拿书的模样:“不算难,我虽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儒典诗集,但兵书看得不少,左右触类旁通,我让人多买几本时兴的书就是。”
段临用扇子遮住嘴角笑意:“你去买几本话本来看,我听闻江左最近很是流行《西厢》,你说不准也能与那位乡君共读西厢。”
楚聿认真沉思:“西厢?好,我记下了。”
知她不喜欢邋遢之人,楚聿特地洗了三遍澡,找了件宽袖衣裳,又细细叫人为衣裳熏香,新婚他不必去点卯,赶走段临后,楚聿便在屋中好好休息了一天。
夜幕降临,他穿好染着沉香的衣裳,敲响新房的门。
谢姰倚在榻上,单手拿着书卷:“开门。”
折露正在她身侧为她扇风,观朝将门打开,楚聿站在门外,朝里看去。
新房的红绸已经撤去,换了她喜欢的粉色纱帘,入门处的鸳鸯戏水屏风也换了她所钟爱的山水画屏。
地上铺着白色的狐绒毯子,几侧窗户都开着,珍珠帘子在空中晃动。
空气中浮动着极为清雅的香味,是那方面纱上的味道,换言之,也是谢姰身上的气味。
楚聿一时红了脸,即使观朝开了门,还是呆呆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