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达能力很好,谢林川记得当年木生的口译叙述课程拿了几乎满分,林老师也曾与谢林川夸赞他,说他翻译的外文戏本甚至比原始译文还要生动。
如今这样有天赋的人给一群不懂四六的小年轻当导游,在谢林川眼里简直是大材小用。
但他很喜欢木生的这种大材小用。像是这个人从来不会自满,却也永远不会自卑,游刃有余的谈吐下是丰富的知识底蕴,有与他刚好合衬的骄傲,却并不目中无人。
书生,教师,读书人。
谢林川想到沈怀真初次见面对木生的评价。
和谢林川尿不到一个壶里,陈默默默到队伍前头去找毛正义。
两个人的脑袋一白一黑,看背影着很像黑白双煞——都不太聪明那种。
除此之外,整条队伍走的非常集中,几乎没有空缺。
山路上很安静,却也有种别样的吵闹,若有若无的山间流水,蝉鸣,鸟鸣,脚踩断草叶的声音成为了整个旅途的主旋律。
木生的嗓音柔和,他缓声讲着故事,与自然的背景乐无比自洽地融为一体。
他讲的是平关山封存已久的一个传说。
传说世间万物生来便有生死,有生灵者生来死别,一辈子只有一次。古传说,最早掌管生死者,并非地下阎罗,而是一个被称为大司命的神明。
像所有神话传说一样,大司命也是一位以龙为马,以云为车的神明,上可广开天路,以神明之口诉与人类诉求;下可决断是非善恶,领飞禽走兽,做万山之首。
古人信奉神明,信生死,重祭祀,当时祭祀大司命,乃族中最要紧之事,被族内人派往九冈山举办祭祀大典。祭祀的时候,要擢选男女巫各一人,男巫扮大司命,女巫扮迎神的神官,将杀生祭品通通焚烧,巫师轮唱歌谣,直到祭品全部燃尽。
而这神话的来源就是平关山。
“这都是诗词中的说法,后人加以揣度与译写,仅算是描绘了当时的祭祀场面。”
木生顿了顿,解释道:“实际上,「九冈山」改名「平关山」的原因,和这个传说并没有太大关系。”
有人冒头:“我听说这里曾经打过仗?”
木生点头: “千年之前,有古城池在此交战,以九冈山所在地为重要的军事封锁线。当年战争惨烈,流血漂橹,战马被刺的开肠破肚,同数不胜数的死去的兵士串在一起,又被当时的饿殍捡去炙烤以为饭食,腐化的食物毒死的人甚至不比战时死亡的人数少,待到战争结束以后,九冈山已经成为人间炼狱。”
话说到这里,他们刚好走出一段溪流,干涸的溪水在林地中留下水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的角度问题,深色的土壤居然真的看起来略微发红。
“战后,修复战区是当务之急,处理数量这么庞大的尸体群,基本就是火烧加土埋,万人坑,乱葬岗,以至于地上泥土都呈血色,每在上面踩一脚,就有湿润的血水从地下涌出来。”
周围队员皆被他三言两语吓得噤了声,很多人都不自觉地低下头,似乎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踩出血水。
最前头走的黑白双煞也跟着一起低头,毛正义不小心踩进了一个小水坑,白猫怕水,当即“嗷”了一声,大家被吓了一跳,这才缓过神,随后都笑了起来。
陈默:……
毛正义:T T
木生也笑了,他声音故意放柔了些,才继续道:“这等骇人奇观自然闹得人心惶惶。当时便有人上奏,说,九冈意为九山,又埋了千万魂灵,这么多惨死的野鬼,又以九山压顶,太不吉利,于是提议王君重新赐名。”
“九冈山是当年决战的重要关口,”木生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他眯了眯眼睛,声音和缓:“不过没过多久,九冈山便改了名号,变成了如今的平关山。”
“就是说,神话里,平关山就是当年祭祀大司命的地方?”有个救援队的少年举手问道:“我沿路看到了许多石碑,那些石碑都与祭祀有关吗?”
“不,”木生摇头:“先不说大司命祭祀之礼只是传说,就算真的存在,也远在九冈山之战以前,当时就算有祭祀用的碑石遗落,也早就在战争中被损坏了。现在的遗迹,大多是九冈山战争后的遗留。
“古人信奉轮回之说,为了镇压恶鬼,所以才建造了这么多的石碑,碑上刻有记录在册的大多数死去军士的名字,分插在九山各处要害,目的就让这些已逝的魂灵永世不得翻身。”
少年“啊”了一声。
“不过,这些石碑的设置对我们来说也有好处。”
木生见众人面色凝重,便岔开话题:“石碑是依山而建的,也就是说,沿着这些石碑,无论在山中如何迷路,都有办法走出平关山。
“平关山溪流乱杂,岔路很多,有的时候沿水而下很容易走到断层,但石碑不会,在一定程度上,它们是我们的引路者。
他声音宁静:“虽然不是本意,但我们此行回大本营,沿路看到许多石碑,也是因为这些石碑天然地为我们开辟了一条可以走的山路。”
木生的声音柔和:“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人又不像动物那样有着灵敏的嗅觉和感知力,这林子结构这么复杂,我们很容易迷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