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久川不出所料地没有多大反应,很淡然地坐了回去,继续听歌。
窗外的风景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黑沉沉的密林,两侧树影婆娑,像一只只长发披垂的鬼魅。
显然,他早已出了御海城。
也或许,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处世态度,木久川不动声色地看着窗外。
这辆公交车此刻的速度明显非人类世界所能有,简直是贴地飞行。
窗外的风景残影般极速向后掠去,看久了居然有点犯困。
不知过了多久,公交车猛地刹住,木久川整个人往前一栽,一把扶住铁杆扶手。
低垂的视线里映入一道没有脚的白色衣袍下摆。
木久川抬起头来,跟那双黑色眼仁只有芝麻大小的眼对视。
这只鬼纠缠他已久。
跟他走得近的人,被影响了脑电波,迫不得已撞鬼。
虽然和人类保持距离,也有木久川主动的成分存在,但被人在背后说闲话,百分之八十都是拜眼前这只鬼所赐。
而他不得不换工作和住处,则是百分之百拜它所赐。
起因是他以为自己租住了凶宅,无意间冒犯了阴灵。
没想到人家是冲他本人来的。
一想到这些,木久川就颇有些气恼:“你到底想干嘛?”
那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给木久川的生活造成了多大困扰,优哉游哉地冲他行了个古人的揖礼,声音飘渺,如响在九天之外般不真切道:“在下见过公子。”
木久川:“......”
这鬼白袍玉冠,的确是个古代鬼。
但公子这个称呼,木久川听着着实牙酸。
实在称不上友善的眼神,总算把鬼兄盯得发怵了,连忙心虚地移开视线,说:“深、深夜叨扰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公子见谅,在下遇到了火烧眉毛的大事,否则断不会如此,烦请公子随在下下车。”
木久川冷笑一声:“就只是今夜?”
那他这么多年受的苦算什么?
鬼兄胆战心惊,不敢直视他。
木久川翻它个白眼,把拎了一路的夜宵递给它,站起身来。
鬼兄连忙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
木久川走到车门前,望着外面阴森诡异的景色停了停身,冷声道:“你最好是真有事。”
鬼兄连忙到他前面去引路,躬身做请的手势:“是是是,公子请。”
木久川前脚下车,后脚那车就消失了。
环顾四周,还真是深山老林。
眼前是四周林木圈出的一片空地,当间立着两扇十分突兀的破旧铁门,后边乱石林立、杂草丛生。
铁门上蛛网密布,铁锈如干涸的血迹。
四周静得不正常,偌大一片山林,却连半声鸟叫都听不见。
鬼兄举手投足十分端庄,慢悠悠飘到铁门前,手在智能门锁上轻轻一按,两扇铁门向两侧徐徐而开。
木久川面无表情地打量这新奇的配置。
破门配智能锁......
不伦不类!
几乎在铁门大开的一瞬间,天边滚过一串闷雷,周身温度骤降,像是直接从初秋穿越到了深冬。
木久川从天边收回视线,一栋别墅缓缓浮现在眼前。
这别墅破得都快赶上废墟了,尤其花园正中央有个硕大的土坑,里头躺着一口棺材,前头立着一块墓碑。
简直是闹鬼的好苗子。
鬼兄在铁门前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主人,欢迎回家。”
木久川:“......?!你叫我什么?”
鬼兄微笑:“主人。”
我主你全家!
木久川扭头就走。
鬼兄一个晃身就飘到了他面前。
“主人,这里可是没有交通工具的~”
木久川绕过它:“我走回去。”
“这里易迷路,林子里有妖兽出没。”
木久川看也不看它:“那太好了。”
“......”
鬼兄驻足,眼泪汪汪,憋了一口气,大声喊道:“主人!我们可是等了您三百年啊!”
木久川顿时刹住脚步:“何意?”
鬼兄见有成效,欣喜若狂,连忙飘到他面前,道:“您在无界之境里三百年,这屋子一直都是我们在替您守着,就等您回来了。”
三百年,无界之境......
这些事除了木久川没人知道,他更不可能主动对谁提起。
莫非这鬼......
木久川将它打量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三途界收走的是他美好的记忆。
眼前这寒碜到不行的家伙,怎么可能给他留下美好的记忆?
除非他疯了。
“你到底是谁?”木久川有些不耐烦了。
“我是您的管家呀~”鬼兄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木久川上前一步,大有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把你牙敲掉的架势。
鬼兄连忙抿住唇,委屈巴巴地说:“在下真的是您的管家,这别墅是您的。”
木久川回头看着别墅,眉心紧拧,尝试着集中所有精神。
可惜,什么都没想起来。
他深深叹了口气,眼神倏忽变得忧郁。
鬼兄飘到他身边,放轻了声音劝说:“您就和在下进去看看吧?”
良久,木久川点了点头,总算是妥协了。
路过墓碑时,木久川看到上面清秀遒劲的宋体字,洋洋洒洒地刻着一篇碑文,碑文拢着中间两个大字:良寿。
“这是你的名字?”木久川问道。
鬼兄颔首:“正是在下的名字,不过......”
它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该不该说。
但在它思量间,木久川问了句不过什么。
这下它非说不可了。
良寿讪笑道:“不过,公子曾给在下起过另一个名字,不知公子可还记得?”
木久川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良寿道:“随缘。”
木久川嫌弃地皱住眉。
如此浅显直白又俗气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