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跑了好事者,木久川耳根子终于清静,一直相安无事地忙活到两点闭店时间。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木久川进了更衣室。
男更衣室不大,一进门一片小小的空地,中间摆着一条又宽又长的彩色铁凳,后面是三排衣柜。
本店的男店员们不大讲究,衣服物品数量不多,且从来不分彼此,不关柜门,柜子混用。
因此只有第一排的头几个衣柜是满的,从那往后的柜子,基本上都是空的。
但尽管如此,木久川依然选择最后一排最里面的衣柜。
他掏出钥匙开了锁,衣柜里分门别类整整齐齐。
最上面的横杆上用衣架挂着几件外套和裤子,下面的隔板上叠着两三件体恤衫,最下面一层放着一双鞋。
柜门侧面有一排磁吸式的小挂钩四个,上头挂着几根皮筋和头绳,挂钩上面横搭着一根木簪,底下坠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布兜,里头装着酒精喷壶、梳子之类的小玩意。
木久川拿出酒精喷壶,把衣柜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消了一遍毒,麻利地换好衣服后关上柜门,解掉头绳散开头发。
黑发柔顺如缎,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他将长发顺到身前,对着衣柜门上的镜子一下一下梳着。
灯光忽然闪烁起来,电压不稳似的忽明忽暗。
镜子里,木久川身后的一排排衣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那黑暗深处站着个穿着白衣的人。
木久川淡淡看了一眼,并没有过多搭理,继续梳着长发。
头发太长打理起来十分不便,尽管他已经将头发扎住了,可几个小时下来,发尾依然缠在了一起。
他拎起发尾,用力梳了几下才梳顺。
将木梳放回布兜,他又拿起横搭在挂钩上面的木簪,娴熟地将长发绕起,簪上木簪。
他一袭宽松的米白色棉麻质褂子,上面用银线绣着青竹卷云。
既舒适休闲又古朴淡雅,不会老气横秋,也不至于过于闲散,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叠好工作服,木久川锁上衣柜,准备离开。
然而当他走过一排排衣柜时,那灯光闪烁的频率愈发的快,像是不把这些灯闪坏就不罢休似的。
原本紧锁的一排排铁柜门,自动张开又合上,闹情绪似的砰砰作响,此起彼伏、吵作一团。
木久川在这团快要把脑袋吵炸的声响中,眉头越皱越紧,一直目不斜视地走到更衣室门口,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扭头,冲长凳后面的某个虚空处瞪视。
片刻后,那些乱七八糟的动静终于识趣地渐渐弱下去。
木久川这才收回目光,打开更衣室的门走了出去。
而在门关上的瞬间,透过门缝,那刚刚被他瞪过的地方站着一道白色的虚影。
那道虚影脸部的颜色惨白铁青,黑芝麻大小的黑色眼仁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木久川离开的方向。
此刻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整个商场的店铺都已经打烊,人也走光了。
木久川不紧不慢地将桌椅板凳摆放整齐,关好窗锁好门,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所过之处皆灯光明暗闪烁,电流声滋滋作响。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乘坐电梯。
电梯是闹鬼的高发场所,那些东西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但木久川就是不信邪......也可能是真懒。
他如往常一样走到电梯前,按了下行键。
整个商场就剩下他一个人,电梯来得很快。
门一打开,迎接他的是满满一轿厢的鲜红色液体。
那些液体犹如江河汹涌,气势滔天。
但木久川连眼都没眨,只极无语地扯了下嘴角,仿佛在说:又来,敢不敢有点新意。
他平稳地迈步走了进去,然而那些液体气势汹汹地冲到他脚前,竟争先恐后地刹住了车往后退,硬生生给他让出一小片空地来。
木久川于是和那些贴墙罚站似的液体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直到电梯平稳地下行到一楼,木久川离开,那些液体才松了一口气似的,从四周哗啦一下落了地,继而被地板吸收了似的缓缓淡去。
踏上空寂的街道,零星几辆车亮着车灯从马路上驶过。
木久川一手塞在衣兜里,自然垂落的手里拎着个食品袋,里头装着一盒店里剩的蛋糕和一杯奶茶,当做夜宵。
走了十几米脚步一转,踏上台阶,站在了公交站台下。
覆盖了整座城市的黑雾一点一点向上蔓延,像一只只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慢慢吞噬着沉睡中的城市。
在这片已经没过脚踝的黑色海洋中,木久川看见路中央,有几个人正在那里忙碌。
他们戴着口罩,身背一个巨大的方形装置,从那装置的一侧延伸过来一条细细的管道,另一端握在手里,对准地上的黑雾左扫右扫,跟拿吸尘器打扫卫生似的。
他们的穿衣打扮和普通清洁工没有两样,但皮肤惨白铁青,像是死了很久的人。
他们分布在马路各处,一辆车驶过,毫无知觉地穿过他们的身体扬长而去。
显然人类看不到他们,就像看不到那些污浊之气一样。
木久川看得入神,没注意到站台边,一条人形从黑雾中凝聚而成,缓缓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