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昙姑娘,请快过来看看我夫人!”
太姒虽醒,但毕竟仍是一副病重之态,仍不可掉以轻心。姬昌原以为她会询问详细病症以好后续对症下药,却不想她只是轻声轻语的安慰了太姒几句,告诉她放宽心,此症不重,不日即可痊愈,安心修养即可。
缠绵病榻许久的太姒神情并没有那般紧绷,在她的柔声抚慰下,再次沉沉睡去。
为不打扰她休息,众人退至主厅处。
“夫人傍晚会再醒来,你们提前准备些易消化的流食,切记少油少盐。”
阿昙吩咐完婢女后,回头又见姬昌微皱着眉,担忧之色似不曾消退,微勾了下唇角,主动开口:“侯爷放心,稍后我会配制药方,五日汤药后,夫人即可痊愈。”
“不……我已相信阿昙姑娘你的医术,只是,”他顿了顿,急切发问,“我仍不明白,夫人她究竟因何而病?为何此前巫医们皆束手无策,且越治越严重呢?”
姬昌话一出,伯邑考和姬发也都望向了她,自昨日起她就分明已看出病因。
阿昙微微一笑,对一旁的婢女说道:“你不必紧张,我想请你将夫人身体不适前的饮食说与大家听。”
婢女提心吊胆的如实回忆汇报了一遍,众人屏息听着,厅内一时落针可闻。
姬发忍不住问道:“阿昙姐姐,母亲吃的食物我们也都吃了呀,是没有问题的。”
“食物是没有问题的,那晚贵府晚宴所有人都用了鲤鱼,但唯有夫人夜间又喝了一碗甘草汤,可是如此?”
“是,甘草茶有滋补元气之效,所以夫人夜间时而会饮用。”
“这就对了,”阿昙解释道,“鲤鱼与甘草同食会产生毒素,所以夫人才会在第二日身体不适。”
姬昌大惊,原来食物之间竟有如此玄机!
她继续补充道:“两者产生的毒素并不会如此猛烈,而是此后府中认为夫人身子不适,宜采用滋补食疗,让她先后服下藜芦鸽子汤和人参,殊不知藜芦和人参这两种补品同样也是不能并用的,而夫人接连误食相克之物,才会一病不起,而那些巫医们不知病从何处起,自然无法对症下药,故而夫人的状况才会愈发严重。”
姬发则惊叹道:“阿昙姐姐好厉害!”
伯邑考站在一旁,也震惊了一瞬。
婢女闻言,脊背发凉,连忙跪下,在外候着的厨工此刻也都涌了进来,跪成一排求情道:“侯爷恕罪!奴婢们实在不知这些禁忌!”
不知,却险些害了太姒的命。
姬昌面色一沉,爱妻之心让向来仁慈的他此刻也不得不涌起怒火。阿昙见他表情不对,适时开口提醒道:“侯爷,食物相克并非常识范畴,本就靠经验积累,吃一堑长一智,日后让她们多加注意便是。”
伯邑考眼见她不留痕迹的挪动了两步,挡在了婢女和厨工们的身前,忽然反应过来,昨日她迟迟不肯告知父亲真相,直到今日母亲苏醒才和盘托出,原来是作这般打算。
“父亲,”他向姬昌拱手也求情道,“不知者无罪,食物相克的道理连那些巫医都未曾听闻,更何况下人们呢?请父亲看在她们平日伺候母亲尽心尽力的份上,宽恕这次的无心之失。”
姬昌沉吟片刻,气已消了大半:“考儿和阿昙姑娘说得有理,既然夫人已醒,我便既往不咎,你们日后务必更要小心照顾夫人,不可再犯。”
*
所需的药材备齐,阿昙与厨工们一起来到厨房,原本是打算指导他们炖煮药汤一事,却见个个都紧抿着唇盯着自己看。
她了然一笑,干脆随意坐在厨房的小木凳上,明朗主动提道:“左右现在无事,不如我教你们一些常见食材的相克禁忌之事?”
厨工们大喜,连连点头:“如此便有劳阿昙姑娘了!”
说着,他们围在少女身边,聚精会神的听着,有人已经自觉找好了炭块,准备记载在厨房墙壁上,日日警醒。
“除鲤鱼与甘草,人参汤与藜芦不能同食外,还有羊肉忌南瓜,鹿肉忌冬瓜,鸡肉忌李子……”阿昙噙着和煦微笑为他们一一口述禁忌,他们时不时的提问,她也耐着心的回答,丝毫没有傲慢姿态。
说到最后,她甚至顺手抄起碟子上的新鲜桃子送到嘴边,大咬了一口,丰盈的汁水润了润有些沙哑的喉咙,脸上笑意不减:“这些都是前人的经验之谈,你们记下后,日后便可避免类似的情况。”
有了这些知识,往后再也不会发生误害主母的事情。厨娘们感激涕零,纷纷鞠躬道谢:“多谢阿昙姑娘!您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少女笑的眉眼弯弯:“不必客气。”
她越是亲切和善,众人看向她的目光越是憧憬敬重。
“哥哥你看,大家都很喜欢阿昙姐姐呢!”姬发扒在院外,兴高采烈的扯了扯伯邑考的袖子,得意道:“嘻嘻,和我一样!”
伯邑考却收回视线,垂下眼眸,不语。
站在厨房外,透过半开的门缝看着少女被众人簇拥的身影,她不拘小节,没有架子,她永远扬着唇角,她的人就像发间那柄古木簪子一般温润而怡人。
若真如此便罢了,那真切笑容之下隐藏的,分明是古潭般幽深而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