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锅底在桌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升腾。
季茗风拿着食材边下锅,边和她说话:“金针菇和豆腐我先下了,牛肉丸我也丢进去吧,我全下在清汤里,你要是想尝尝辣,就放过去涮一涮。”
她点点头。
“毛肚要七上八下。”他握着漏勺的手腕微微抬高,深褐色的毛肚在清汤里起起落落,“看见卷边了吗?这样才脆。”
烫好的毛肚直接放到她碗里。
鹿南其实不知道什么是毛肚,她第一次见,也不懂是脆的好吃还是不脆的好吃,有什么分别。
她夹起来蘸蘸酱,放在嘴里慢慢嚼。
“虾滑我也放下去了,等沉底就可以吃。”
鹿南看着季茗风把那碟藕粉糊糊一样的东西倒进锅里。
“什么是虾滑?”她问道。
“就是把虾剁成了泥。”
“哦。”
两个人中间雾气蒙蒙,鹿南隔着朦胧看季茗风,他笑得很开心。
他忙不迭地给鹿南捞东西,自己都没吃上几口。
他笑道:“你不知道,我早就想来吃火锅,一直找不到人陪,可馋死我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吃?鹿南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
他俩坐得靠窗,火锅店的落地玻璃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鹿南用手擦了擦,可以看见屋外寒风裹挟着零星的落叶,在街角打着旋儿。
鹿南从没在这么好的地方吃过饭。
“羊肉卷也好了,你多吃点,冬天吃羊肉对身体好。”他拿漏勺捞了满满一勺子,堆她碗里。
她夹起来,蘸了蘸料,这碟酱料季茗风说是独家配方,专门用来蘸羊肉。
果然,鲜香四溢,口齿留香。
她埋着头吃,一口接一口,人早就被火锅冒出的热气呵花了眼睛。
“季茗风。”她轻声说。
“嗯?”
“你还记得,我们小学第一次一起吃饭吗?”
“当然记得,附小门口老陈米粉店。”
他的两只手还在不停地忙乎着。
鹿南抬起头,看他:“那时候,你就知道,这天是我生日,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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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从未有人给她过生日。
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当初要是把她打掉该多好,当初要是多找几个拍B超的确认该多好,当初要是鹿振宇是家里第一个孩子该多好……
这样的鹿南,怎么会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直到那天,她和季茗风一起吃饭。
其实那顿饭,严格意义上也不算过生日,她哪年生日没吃饭?怎么和人坐在一起吃碗汤粉就叫有人庆生?
但她记得当时季茗风小手一挥:“老板,来两碗肉丝汤粉,要加蛋加火腿。”
等热气腾腾的汤粉端上桌,他往她面前推了推:“火腿加蛋十全十美。”
而那一天,恰好是她十周岁生日。
当时不觉得异常,可等季茗风大老远跑来致远找她,再回过头想想,她就冒出了一个很荒谬的念头。
这个念头像一颗小小的火苗,在她心里越烧越旺,但她苦于无法证实。
直到她发现今年生日恰巧是周六,她知道,验证猜想的最佳时机来了。
这天,从见面起,鹿南就一直在等,等季茗风开口。
很奇怪,明明她知道这个猜想荒唐至极,但她就是无比笃定。
可一直到了饭点,一直到两个人收拾好东西,走去拿车,一直到两个人马上就要分别。
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
是我想错了?她心不在焉地,攥着肩上的背带往前走。
然后,
她听见季茗风说:“今天陪我吃饭好不好?”
那一刻,鹿南的心像被一股暖流包围着,那暖流来势汹汹,从高处直扑她的心脏,却轻轻落下,顺着她心脏的纹路慢慢流淌,最后流遍全身。
她这辈子从没像现在这么温暖过,
可是为什么,
越温暖越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