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鹿南又拿到了那个号码。
她捏着纸,低着头,轻声说:“我要回去上晚自习了。”
号码的主人说:“那我在学校附近等你,下了晚自习我们一起回家。”
她摇摇头:“我住校,不回家。”
他追问道:“那周末呢,周末我来找你。”
她垂着眼帘,头埋得很低,长发从耳后滑落,遮住了半边脸颊:“我周末也不回家。”
他俯下身子,想看她的眼睛,不死心地再次追问:“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却拿了把铲子,在她心底一锹一锹地往下挖,他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阴暗的世界。
“啪嗒”一声,一滴泪掉在她的鞋面上。
“没有下次了。”她憋住泪,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股狠劲,一字一顿地说道,“季茗风,那张纸是我亲手丢到垃圾桶的!我把你们的号码撕了,丢了!不是不小心丢了,是当垃圾丢了,你懂不懂!”
“写再多有什么用?”她手里掐着一叠纸,指节都掐得发白,一把丢到他身上,“一转头我就全丢了。”
季茗风沉默着,弯着腰把纸捡起来,有一张没来得及捡,被风刮跑了,在风里几个踉跄,又吹到了半空中。
他没去管。
他站在鹿南面前,坚定挺拔得像是雪地里的一棵冷杉树。
他说:“没关系,我会来找你。”
眼前的人渐渐看不清,鹿南咬着唇:“你知道吗?我们分开那天我就把纸丢了,我早就打算再也不跟你们联系,我早就决定来致远。我故意不告诉你,故意不联系你,因为我怕我考不过你,我怕你占我奖学金的名额!”
他的身形动也没动,鹿南只听见眼前的人说:“没关系,我会来找你。”
泪一瞬间涌了出来,她捂着脸,我是害人精,我是赔钱货,我是灾星,我是疯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好的你,会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没关系,”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我都能找到你。”
.
那天晚自习,鹿南迟到了。
她赶到教室时,晚自习已经上了半节课,她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老师站在黑板前,停下手中的粉笔,问她迟到原因。
偌大的教室,四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多少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她面不改色地回道:“拉肚子。”
老师没有怀疑她,甚至没有批评一句,只嘱咐她注意身体,最好明早再去医务室开点药。
她说谎成性,她是巫婆,她不配,可是她舍不得季茗风。
就在那天,她和季茗风约好了,以后每周六都见面,风雨无阻。
周六的上午,季茗风会在湖滨公园等她,她骑车过去,两个人汇合,再一起找地方自习。
有时也不写作业,只是骑车吹风,只是登高望远,只是聊天散步,说一说这星期发生的趣事,说一说这星期遇到的困扰。
有时甚至什么都不做,只是俩人并肩坐着草地上,晒着太阳发着呆,看云卷云舒,或是下雨天,找个便利店,隔着窗玻璃,听雨骤雨歇。
然后到了中午,俩人挥手告别,她再回学校吃饭自习。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快到饭点,两个人收拾好东西,正往停车的方向走,季茗风突然对她说:“中午陪我吃饭好不好?”
她没出声,两只手攥着肩上的书包背带,继续往前走。
他追上她,又说道:“我想吃火锅,但一个人吃火锅多别扭,你今天中午别回食堂,陪我去吃好不好?”
他面朝着鹿南,倒退着走路,边走边偏头看她的眼睛。
他的声音很温柔,语气中多少带着点他独有的请求口吻,可怜巴巴的,让人无法拒绝。
鹿南的指节死死地扣着背带,背带早已磨毛,粗粝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停下脚步,说:“好。”
他一脸惊喜。
季茗风带她去的,是本地一家连锁老店,鹿南只听过名字,从没去过,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吃火锅。
从小到大,她只在家吃过火锅,煮一锅汤,放各种食材,熟了以后捞上来,蘸上老干妈和豆腐乳,就是她印象中的火锅。
等着上菜的时候,季茗风没让她在座位上等,而是带着她一起去了调料区,给她介绍各种调料,两个人排列组合搭配了好几碟,全都运到位置上。
接着季茗风又带她去拿水果。
“这家店水果是自助的,随便拿。”他端着盘子,一边夹水果,一边招呼鹿南,“你想吃什么?这个怎么样?要不每样拿一点?”
她应了声“好”,跟在他旁边,看着他每样都夹了一两块。
回座位时,她看了眼他手上的盘子,琳琅满目,独独没有苹果。
她有些奇怪:“你为什么没拿苹果?”
“我不爱吃,”他驻足看她,“你需要吗?需要我去拿几块。”
说完,端着盘子转身就要走。
“不用,”鹿南连忙拉住他,“我也不爱吃苹果,我就问问,觉得好巧。”
他“嗯”了一声。
上周已经立冬,火锅店里却温暖如春,他俩脱了外套,面对面坐着,两张脸都被热气烘得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