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逃到这青楼后院,被秘密追查的谢斐撞了个正着,才有了花魁小莲。
至于后来那个方芙蕖,不过是方敬明的棋子而已。
见到姜褚的那天其实她也提心吊胆,传言姜褚成为大理寺卿后铁面无私刚正不阿。
她是真怕姜褚认出她将她就地绳之以法。
她以为他忘了她,没想到是他放过她。
“只不过没想到棋子也有了自己的情感,”方芙蕖感慨,“如果我没有逃……”
“没有如果,没有方芙蕖也会有方菡萏,从一开始你就不是你,无需太过介怀。”
姜褚打断她,顿了顿又道,“郑春知道么?”
“他不知道,”方芙蕖摇头,“他只知道他的妻名方芙蕖。”
到死郑春都不知道自己爱的人原本叫什么。
他每每踏入悦春楼见真正的方芙蕖,都是为了给自己和妻子谋划更好的退路。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只有小莲。以后也是。”
方芙蕖站起来望向不远处,想到什么又笑起来,“我从前可是帮着办过不少婚事,你们俩的这桩婚,包在我身上。”
姜褚想问她现如今姓甚名谁,忽得被谢斐扣住手背。
后者没有看他,只是捏了一下他指尖,语气搞怪:“小小年纪做上红娘了?”
“谢大人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若不是看在你们两个男人一窍不通,姜大人又于我有恩,谁要接你谢丞相的活。”
小莲回头瞥了一眼两人,嗤了一声。
她绕着姜褚和谢斐走了一圈,那副大家闺秀的气势霎时间涌出来。又混着这些年在青楼沾染的神色,瞧起来甚是嘲讽。
说出来的话更甚:
“你们俩,一个花孔雀铺张奢靡,一个穷书生能省则省。你们的婚事,谁做主都说不好。一个蜡烛都要雕鸳鸯配,一个婚服都想纯色制成即可。这活谁接谁命苦。”
一点没把坐在这里的两个人当成什么权力中心的朝廷重臣,在她眼里这两个头一遭结婚的男的简直是两个白痴。
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姜褚问:“小莲姑娘看,此时如何办?”
小莲对他询问的姿态满意,下巴一扬:“交给我。”
说话间不远处闷雷滚动,应当是要下雨。
天阴下来,风把谢斐的发丝吹到姜褚脸上。
他把头发拨下来,声音有些涩:“谢斐,当年……”
“要下雨了,”谢斐转头冲他笑,看起来没有听到他说话,“姜大人早些回。”
姜褚攥了下拳,缓缓点头:“好。”
“要回你回,”小莲推推谢斐,“你的成衣尺寸铺子里有,姜大人得去量。”
“尺寸?”谢斐挑眉,“他的尺寸我……”
姜褚心头一跳,猛地起身道:“走吧莲姑娘,去哪儿量?”
两人说话间已经离开亭子,谢斐自顾自倒了杯茶水喝,刚抿一口又吐出来:“好苦。”
姜褚随小莲走出院子,停下脚步:“你想问什么?”
小莲驻足,回身莞尔:“姜大人痛快。”
“我想问,云流山案,姜大人是什么角色?”小莲收起笑意,眸光有些冷,“方敬明又是什么角色?”
姜褚垂下眼帘,声音很轻:“都是刽子手罢了。”
云流山案时先帝犹在,新官旧臣。
都不过是听候差遣的一只手。
小莲听后颔首,倏尔挑起嘴角:“姜大人莫怪,毕竟是大楚子弟。”
“无妨。”姜褚抿唇,想起谢斐恍若未闻的态度,心头莫名发苦。
他看了眼这个和谢斐接触颇多的女人,无意识搓了下袖口,又说:“你若是好奇,量完尺寸去鹿鸣酒楼?”
小莲不接话转身走,姜褚跟上,两人一时无话。
路是鹅卵石铺就的,一时间只能听到脚下石子的声音。
姜褚自觉失言,有些懊恼。
“家父从前一身正气,不屑于任何朝臣为伍,只忠心陛下。元泰十七年,姜大人高中探花,也曾有一面之缘。
同年云流山事发,朝廷派出的人里,除了家父,还有姜大人。”
小莲顿了顿,继续说,
“我虽离开,但深知家父不是贪名图利之人。朝廷对此案诨莫如深,我只是以一介民女的身份向大人求教,到底是什么,叫一个清官成了朝廷叛党。”
姜褚看向她,问:“知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小莲笑起来,“只是知其为,便想知其为何为。”
“我该叫你方莲?”姜褚眯起眼。
小莲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起来:“啊呀大人这是哪里话,悦春楼的姑娘无名无姓的,小莲只是小莲呀。”
姜褚视线在她脸上停了片刻,轻浅笑起来:“原是如此,有劳莲姑娘。还请莲姑娘不日鹿鸣酒楼一叙。”
他说着行了个平级之间才有的礼。
头微微下垂,神色里终于带了点真实的笑,那双狐狸似的眼睛专注盯着她看,只等她点头接下邀请。
媚态横生,实在让人脸红心跳。奈何一身正气过盛,堪堪压了下来。
饶是如此,小莲也被他看得害臊。
君子朗朗,又生得勾心夺魄,明事理知分寸。
小莲心底叹了口气。
怨不得谢斐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