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芙蕖的尸首还在牢里。
姜褚过去的时候仵作也在,见他过来,仵作行了个礼:“大人,确实是自缢,此番前来,她应当是抱着必死的心。”
晚一步跟过来的吴隽头都不敢抬。
姜褚声音没什么起伏:“嗯,你先下去。”
仵作行了个礼下去了,牢里就剩谢斐姜褚还有吴隽。
三个人一时无话,吴隽硬着头皮认错:“大人,我……”
姜褚打断他,问:“她和郑春何时成婚?可有孩子?”
吴隽知道他这是不打算计较,眼睛一亮,说话都多了些莫名的兴奋。
他语速很快:“去岁三月。没有孩子。方芙蕖身子不好,药铺的掌柜说她家经常吃些保胎药,却没听过有孩子。”
姜褚点头。
还不等说话,谢斐先摩挲着下巴开口了:“是不能有,还是不想有?”
“查,”姜褚没看谢斐,垂下眼帘,“在证据确凿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吴隽弯腰,行礼后退下了。
姜褚转身背手,仰起头居高临下道:“既如此,谢大人可以回府了。待本官查清,自会给谢大人一个交代。”
谢斐才不接茬,他往前半步,带着些压迫。
说的话却缱绻缠绵:“刚刚在屋里,姜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呀。怎么出了门,就变了脸。真是床上床下……嘶!”
姜褚一脚踹在他小腿上,甩袖头也不回走了。
谢斐看他背影,笑了声:“怎么每次见面都踹人,小没良心。”
姜褚出去后,一直在牢外等着的下属很快涌上来,把躺在地上的方芙蕖尸体送到仵作那里。
一个个弯腰干活又竖起耳朵,听见那位丞相跟在自家大人后面,嘴里还在念叨:“真是用完就不要了,这样喜新厌旧的呀。”
呀?呀!
下属拎着腿的动作一颤,连忙往下捞人脚。
长安侯世子,当年名震八方的小谢将军,现在的谢丞相。
说话夹着嗓子一口一个“呀”?
这又是什么路数?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远,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又低下头干活——可不能把这事传出去,坏了大人的名声。
姜褚府邸离大理寺也算不上远,他走出殿门时,谢斐还跟在身后。
姜褚皱眉:“谢大人也要走回去么?”
谢斐挥手,笑说:“哪里的事,只是正巧马车停在这儿。”
他说着指了下,又道,“姜大人操劳,不若我送你?”
一天到晚你你我我的,没个礼数。
甚至已经爬上了马车,从挂得叮铃当啷的马车里伸出手:“来呀姜大人,我的一番心意!”
姜褚视线从他手上的扳指挪到他脸上。
他忽然笑了一下,躬身行礼:“谢大人盛情邀请,既如此,本官盛情难却。打扰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大理寺卿进了丞相的马车。
帘子落下,遮住一众好奇的视线。
谢斐往里坐了一些,给姜褚空出位置,拍拍身侧:“小淮快来。”
姜褚弯腰进来的动作顿住,回头把帘子拉严实了,这才过去坐下。
谢斐的马车不算小,但这人肩宽身量高,手长脚长的。
两个人肩挨着肩,温度隔着衣衫慢慢渗透过来。
姜褚推了一下谢斐,说:“往那边去些,我透不过气了。”
谢斐听话,挪了一下。上半身反而靠得更近了,紧靠着姜褚。
他面上挂着真假难明的歉意:“丞相府捉襟见肘,马车拥挤,见谅见谅。”
“捉襟见肘,但能拿出御赐夜光粉一斤。”姜褚面无表情。
“这东西域外如何用不得而知,进贡后大多用于对夜间刺客的标记追踪。郑春既死,你脱不了干系。”
谢斐伸手揽他肩膀,腰上那堆玉叮铃当啷,滑到姜褚身上。
他也不在意,手指戳姜褚胸膛,语气幽怨:
“怎么说也是旧情人,姜大人真是无情。光查我来了,那种份量的夜光粉,某些人也有呀。”
又开始了。
姜褚闭了闭眼,提气问:“明面上的嫌疑谁能超过你?”
“他不在明面,就把他抬出来。”谢斐挑起嘴角,“小淮怎么忘了,我教过你的。”
“国子监。”姜褚垂下眼帘,“户部,太医院。”
谢斐闻言,收起那副吊儿郎当,压低声音道:“你怀疑太医院?姜大人真是大胆。”
“你不是已经去查了?”姜褚蓦地抬眼,锐利的目光要把谢斐刺穿,“不然郑春怎么会是这个下场。”
谢斐哂笑,收回揽着他的手,摸了下鼻子:“你知道啊。”
“能一口气拿出那么多夜光粉的,除了朝廷重臣,还有一个积少成多的地方——收受宫妃贿赂的太医院。”
姜褚盯着随马车前行不断晃动的车帘,忍不住问,“还没有到吗?”
“不知道呢,”谢斐笑得欠收拾,“看来要姜大人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