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一种苍老的无力在他体内上升,这种感觉几乎让他有些害怕,他立马拿出他身为父亲的尊严,呵道:“你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再和我提什么梦想!花着我的钱,你还想去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他轻笑了起来,“你不会真被人骗了吧?真的觉得有人夸你长得好看,就觉得自己能当演员了。那娱乐圈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你能算老几?”
贺建成的质疑如炮仗似的接连不断地抛出。知子莫如父,贺建成看贺炤那沉默的样子就知道他大概已经打到了贺炤的七寸。
他在等着,等着贺炤像往日一样,对他说“对不起”,对他说“好的”,然后转身沉默,他们可以就此揭过。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贺建成想如果就这样过去了也行。
贺建成转身,就在这一刻,贺炤在他背后喊道:“那我就不读书了。”
他语气平淡,却宛如惊雷般炸开。
“你可以不同意,你也可以不给我钱。好,没问题,我会去继续拍戏,自己养活自己,如果能顺利正式入行当演员我就这么做下去,如果不行那我就自己攒钱,供自己读书。”
“你说什么?”
贺炤的呼吸不由得加速,他觉得大脑急剧缺氧,喉间滚了几滚,他下意识看向客厅里邵予新的照片。
他想起余伯希曾经对他说的话,也许是错的,但是他无比认真地对待自己的人生。
“妈妈,你也会为我骄傲的吧。”他在心底说。
然后他又向前迈了一步,“爸,我想你已经听得很清了,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了。”
“啪”地一巴掌,刺痛地扇在了贺炤的脸上。
“别做梦了!”
别、做、梦、了。
贺建成撂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鲜红的掌印落在贺炤白皙的脸上,如同一个被终身禁止长大的烙印,一滴眼泪从贺炤的右眼滚出,最终滴落在地面上,被灰尘覆盖。
原来人的崩溃真的只需要一瞬间,在那之前他竟然真的天真地以为他已经积蓄够了足够的反抗的力量,甚至让他都开始自顾自地做起了要接济余伯希的梦。
贺炤跌倒在地面上,他看着墙面上一如当初美丽的妈妈,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好痛,做梦真的好痛.......
贺炤蜷缩着身子,好像当年的那个被抛下的小孩。
屋内的贺淼淼心惊胆颤地听完爸爸和哥哥的争吵,着急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知道,即使她现在出去安慰贺炤,他也会立马切换成过去那种坚强、不需要安慰的哥哥的样子。
只是让他更累罢了。
原来这个家,没有人可以真正独善其身地幸福。
小姑娘着急地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忽然想到了余伯希!
她总觉得,贺炤和余伯希要比他之前的朋友亲密。上次余伯希来她们家,贺淼淼特意要了余伯希的微信,本来是想拿来和班里的女生们炫耀的,没想到真的有可以联系的一天。
贺淼淼犹豫了几秒中,最终下定决心拨了出去.......
“伯希哥哥,你可以来看看我哥哥吗?他,他和爸爸吵了一架,很伤心。”
贺炤不知道在沙发上躺了多久,手机响的那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电话接起来,钢琴一样柔和的声音在贺炤耳边响起:“你在家吗?”
“余伯希?”
余伯希笑了一下,“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下来拿吧。”
贺炤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都没有来得及穿外套就跑了下去。
他们在风中相拥。
余伯希爱怜地看着贺炤,“怎么眼睛都红了?成小兔子了?”
贺炤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委屈道:“嗯,和我爸爸吵架了。我和他说我想当演员,他不同意。”
贺炤躲在余伯希的怀里:“我以为我已经长大,我告诉他你可以不用支持我的,我仍然还是会继续去为我的梦想努力。但是他一个巴掌扇过来,我才发现要为梦想支付的代价好昂贵,而即使是亲人也不会理解,我也原来没有真的长大。”
余伯希安慰道:“也许你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的,你......”
一句话没说完,温热的触感覆在了唇上。贺炤微张开眼看向惊讶的余伯希,含糊道:“你可以这么安慰我吗?”
余伯希怎么能拒绝呢?贺炤是一个从小难过了都无法和亲人说的人,此刻却能在他怀里袒露自己的情绪。
小区里没有什么人,他们躲在无人经过的墙角在层层绿植的遮掩下偷偷接吻,用恋人的温度抚平自己的不安,可是他们也都各自知道,他们的不安,不来自于对方,对方也解决不了。
因为做梦,是真的很疼的,于他们二人都是。
去超市买酒回来的贺建成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刹那间,他忽然懂了,为什么他的儿子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