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视频的噪点像星屑般在全息屏上跳跃,镜头显然藏在别墅水晶吊灯里。秦戟被切割成支离的侧影,军装绶带在吊灯折射下化作毒蛇鳞片般的冷光。而女人始终背对镜头,月白色旗袍裹着的身影像一株被抽干水分的雾莲。
"母亲,"秦戟的声音异常清晰,他指尖叩击的化妆桌沿刻着诺瓦星图腾,"舅舅的走私链路我都已经清除了。"他将家族罪证说得像在报菜名,靠在窗台上得意地邀功,"您该劝劝他,别再耍这些花招,闹大了就是老爹出面也救不了他。"
凌舟荷抬手抚弄青瓷瓶里的枯荷,腕间翡翠镯撞出空响。"你想要什么?"她开口时,瓶中枯荷突然簌簌碎裂。
“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秦戟的讪笑僵在嘴角,军装勋章叮当乱响:"应该是您想要什么,诺瓦星负责人的位置迟早是凌霄的,"他上前半步,阴影吞没了凌舟荷旗袍上的金丝雀纹,"弟弟若是愿意,想要我这个统帅的位置——"
"我不在乎。"
四个字像雪花轻飘飘地落地,当秦戟继续逼近时,视频画面戛然而止,战术板也随之进入待机模式。
外间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声,秦戈舀汤的银勺磕着瓷碗,发出统一节奏的轻响。她战术目镜的蓝光映在屏风上,似在欣赏时续时断的戏文。周烁盯着她擦拭唇彩的餐巾,那抹晕开的暗红也曾落在他的衬衫领口。
"你知道我会告诉凌霄的,对吧?"他按住战术板边缘的鹰隼暗纹,强迫自己不去看她。
“当然,”秦戈满不在乎地笑笑,她随手指了下周烁的脸,“战术目镜的屏摄可以关了。”
“……”周烁摘下目镜,把战术板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空位,“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他?”
“拜托,”秦戈掏出一枚小镜子,重新补了妆,“一个是我亲哥,一个是我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她夹在这种复杂的家庭关系之间太久了,“再说我基本上是凌阿姨养大的,我不想让她为难。”
凌舟荷嫁给父亲时,她还不到两岁,弄不懂母亲的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后来总是把她带在身边的蓝头发阿姨长得很漂亮,还有一双能带她飞起来的翅膀。
即使后来阿姨又生了一个宝宝,也从来没有冷落过她。
秦戈至今记得那柄发梳划过额发的凉意。晨雾漫过老宅雕花窗,孕晚期的凌舟荷活动不便,还是跪坐在儿童房的毛绒地毯上,垂落的蓝发梢扫过她稚嫩的脸。第一缕编好的发辫缀着珍珠流苏,只因她要和她婚礼头纱一样的款式。
幼儿园颁奖日下着暴雨,凌舟荷的斗篷被淋出深灰色云纹,却把玻璃纸包着的小红花护在胸口焐干。归途的穿梭车里,她缩在分娩不久,身体还很虚弱的女人怀里,在起雾车窗上画出无数道彩虹。那朵小红花,连同脆弱的奖状至今压在她枪械保养箱底层,边角还粘着干涸的胶水渍。
初潮那夜满月格外亮。她蜷缩在浴室瓷砖上,看血珠顺着大腿内侧滴成断续的星图。凌舟荷裹着披肩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可可,帮她擦拭身体,还教她如何计算人类女性的周期。
她从不理解秦戟对女人的敌意来自何处,也不理解女人自己的儿子总是疏离的眼神。
“如果凌霄问视频的来源呢?”周烁从凌霄那里听到的则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周烁,”她轻轻吐出他的名字,“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实我从来没有掩藏或者隐瞒过咱们之间的关系。”
“是么?”周烁的记忆不受控地闪回无数个画面,三年前赫克托星的暴雨夜——那时她伪装成实习生跌进他怀里,湿透的衬衫下藏着未愈的激光枪伤。他真希望秦戈就像初次见面时自我介绍的那样,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在奥西里斯情报部门担任文职工作,来赫克托星驻场学习,“所以我们是什么关系?”
认识三年,恋爱两年,直到一年前轰动整个阿斯泽拉星系的那场订婚宴,统帅的女儿和克洛根星派驻人类代表的儿子,周烁接到请柬时仍不敢相信。代替父亲出席订婚宴收到的伴手礼,却是克洛根星特色纪念品之一的仿真毛绒兔子玩偶。
“我和他根本没有生活在一起,”秦戈垂下眼睛,像是害怕被那双眼睛灼伤,“你知道我们这种人,有很多都是这样的婚姻模式,包括……”她能举出无数个例子,却说服不了眼前的爱人。
“我们?”周烁没拆过她后来写的信,每月一封,一共十二封,估计都是诸如此类的辩解,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陌生的冷笑,“恐怕我和你不是一类人。”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只在秦戈的战术板下留下那枚蓝玫瑰的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