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吃完晚餐后,他们挤在狭小的浴室轮流洗漱。
程怀握擦着头发出来时,发现郁嘉行站在阳台上,背对着房间,肩膀的线条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
他悄悄走近,从背后环抱住郁嘉行的腰,感受着对方身体的温度。
"他会没事的。"程怀握轻声说,"现代医学很发达。"
郁嘉行覆盖住他的手:"我知道。只是……”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罕见的脆弱,道:“如果他真的不接受我们……”
程怀握直视他的眼睛:"那我们就多爱你妈妈一倍。"
看到郁嘉行惊讶的表情,他补充道:“我姑姑今天看你的眼神,充满了骄傲。只是不敢当着你父亲表现出来。"
郁嘉行:“如果我母亲还活着,应该也是吧。”
郁嘉行深深看着他,突然收紧手臂,将程怀握紧紧搂在怀中。
夜风拂过阳台,远处传来城市的喧嚣,但此刻他们只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第二天清晨,程怀握被手机铃声吵醒。郁嘉行已经起床,正在厨房煮咖啡——看来他联系物业找到了存货。
"喂?"程怀握迷迷糊糊接起电话。
"程先生?我是郁嘉行的姑姑。”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但紧张,"能请你单独喝个茶吗?就在医院附近的颐和园。"
程怀握瞬间清醒:"当然,阿姨。什么时候?"
"一小时后,谐趣园见。"郁华云顿了顿,"先别告诉嘉行,他父亲要做术前检查,需要他在场。"
挂断电话,程怀握心中忐忑。郁嘉行端着咖啡进来,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怎么了?"
"你姑姑约我喝茶。"程怀握决定坦诚,"让我先别告诉你。"
郁嘉行皱眉,但最终点头:"她一向有自己的处事方式,去吧,我处理完医院的事联系你。"
颐和园游人如织,但谐趣园相对安静。
程怀握在荷塘边的茶室找到了郁华云,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旗袍,比昨天看起来放松许多。
"小程,坐。"郁华云微笑着斟茶,"这是西湖龙井,嘉行小时候最爱喝的。"
程怀握双手接过茶杯,不知如何开口。郁华云却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我想给你看看这个。"她翻开笔记本,里面是稚嫩的铅笔素描——各种动物,有些旁边还标注了学名和习性,"嘉行七岁到十岁的'研究笔记'。"
程怀握小心地翻看着,被那些充满童真却又异常精确的图画所震撼。
一只猫头鹰的羽毛被细致地分成不同部分标注,角落里还画了个笑脸。
"他从小就与众不同。"郁华云轻抚纸页,"别的孩子踢足球,他蹲在操场边观察蚂蚁搬家。十岁就能说出军区大院每只流浪猫的名字和习性。"
程怀握微笑:"现在也是,保护站每只动物他都能叫出名字。"
"他父亲……是个好人,只是太固执。"郁华云叹息,"当年嘉行放弃保送军医大,选择动物学,他气得三个月没说话。后来嘉行去非洲做田野调查,遇到武装偷猎团伙……那之后父子关系更僵了。"
程怀握想起郁嘉行手腕上的疤痕,心中一痛。
"直到上个月,"郁母继续道,"嘉行从非洲发来你和他的合照,我才看到他眼里那种光……很多年没见的光。"
她突然握住程怀握的手,说:“谢谢你让他做自己。"
程怀握喉头发紧:"阿姨,我……”
"叫我名字就可以吧。"郁华云拍拍他的手,"至于他父亲.……给点时间。支架手术是个转折,也许能让他重新思考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郁母问起程怀握的工作和家庭,听到他是艺术世家时眼睛一亮:"难怪嘉行最近电话里总提起画展和色彩,以前他只说数据和论文。"
分别前,郁母塞给程怀握一个信封:"给嘉行的,等他心情好些再给。还有……”
她犹豫了一下:“明天手术结束后,你能带嘉行回家见见你父母吗?给他看看不同的家庭是什么样子。"
程怀握怔了怔,随即点头:"当然。"
回到小公寓,郁嘉行还没回来。
程怀握正想着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门锁转动,郁嘉行疲惫地走进来。
"手术推迟到明天早上。"他瘫坐在沙发上,"父亲坚持要最好的外科主任主刀,协调了半天。"
程怀握坐到他身边,轻轻按摩他的太阳穴:"今天见到你姑姑了。"
郁嘉行立刻紧张起来:"她说什么了?"
"给我看了你七岁画的动物笔记。"程怀握笑道,"原来郁博士的天赋这么早就显现了。"
郁嘉行表情松弛下来,甚至有点不好意思,露出浅浅的微笑:“那时候我整天追着大院里的流浪猫狗跑,警卫都认识我了。"
"她还说”“程怀握犹豫了一下,"问我能不能带你见见我父母。"
郁嘉行猛地坐直:"真的?什么时候?"
"明天手术后?"程怀握提议,"我爸刚结束一个巡回展,应该在家。"
郁嘉行突然沉默,低头玩着程怀握的手指:"他们……知道我吗?"
"当然。"程怀握吻了吻他的指尖,"我妈每次视频都问'你家那位博士呢'。"
第二天的手术很顺利。郁父被推出来时还在麻醉状态,但主刀医生说支架放置完美,预后良好,郁华云坚持让郁嘉行回去休息,说有事会打电话。
傍晚,程怀握带着郁嘉行来到父母位于225艺术区附近的家。
与郁家的严肃规整不同,程家充满艺术气息,墙上挂满画作,雕塑随意摆放在各个角落,甚至餐桌都是一块巨大的原木切片。
"嘉行!终于见到真人了!"程母是一位留着波波头的活力女性,直接给了郁嘉行一个拥抱,"小握的视频根本拍不出你的帅气!"
程父则稳重些,握手力道恰到好处:"听小握说你专攻野生动物医学?我在肯尼亚写生时见过那边的兽医工作,令人敬佩。"
晚餐是家常但精致的中餐,席间程父程母问起郁嘉行的工作,听得津津有味。
当郁嘉行讲述在非洲救助猎豹的经历时,程母甚至放下筷子专注倾听。
"太危险了,"程父皱眉,"那些偷猎者有武器吧?"
郁嘉行点头:"有时有,但我们有当地向导和巡逻队配合。"
程怀握惊讶地发现,平日寡言的郁嘉行此刻竟侃侃而谈,甚至生动描述了几个惊险场景,都是程怀握从未听过的细节。
他这才意识到,郁嘉行不是不爱说话,只是从未遇到真正感兴趣的听众。
饭后,程父神秘地招呼他们去画室。
一幅水墨画静静立在画架上——两只白鹤相依而立,背景是朦胧的山水。
"送给你们的。"程父说,"你妈妈画的鹤,我补的背景。"
郁嘉行呆立在画前,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这,太珍贵了。"
"比不上你保护的那些生命珍贵。"程母拍拍他的肩,"小握说你想建立跨国保护联盟?需要艺术筹款时随时找我们。"
回程的出租车上,郁嘉行异常安静。程怀握正想询问,突然感到手被紧紧握住。
"谢谢。"郁嘉行低声说,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家的.……正常。"
程怀握将头靠在他的手臂上:"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问题。我爸曾经因为我放弃法国画廊的邀约去非洲写生,三个月没理我。"
郁嘉行轻笑,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道:“明天我要去医院告诉父亲,不管他接不接受,我都会继续做自己……和你一起。"
程怀握抬头看他,发现郁嘉行的眼神坚定而清澈,再无迷茫。
月光透过车窗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仿佛为这个无声的承诺镀上银辉。
回到公寓,郁嘉行打开母亲给的信封。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一张字条:「老房子的钥匙。你父亲出院后,我带他去海南休养。这里留给你们,离小程父母近些。记得每周给阳台的花浇水。——姑姑」
郁嘉行将字条贴在胸前,久久不语。
程怀握从背后抱住他,感受着两颗心跳动的节奏逐渐同步。
窗外,北京的夜空难得看到几颗星星。
无论明天如何,至少此刻,他们拥有彼此和最真实的自己。
而这,或许就是爱情最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