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锻炼一直以灵活为主,导致萧睿凇的身上并没有太多肌肉,自然也存不住营养和热量,体力就成了劣势。
他不能回头,不能停下,不能思考,甚至感受不到追兵的存在,枪声被隔绝在大脑之外,身上是否增添了伤口也不知道,空白一片,模糊一团乱。
一天多没进食用水,没有休息,又遭到殴打,加上逃脱时受伤,他双腿麻木,低血糖症状在剧烈跑动后就变得更加清晰。
“哈……哈……哈……”视线开始模糊了。
再跑一步,就一步,坚持下去!他如此警告自己,一边寻找出路,再听不到身后是否还有追兵跟来。
“嗷呜————”唯独远远的,一声若有似无的长啸落入耳畔,才点醒他的理智。
“小、狼?”萧睿凇视线模糊,只能攥紧刀片,用刺痛逼自己清醒。
硕大健壮的黑狼用湿漉漉热烫的舌头舔他的手背,这亲呢的举动令他瞬间失了防备。萧睿凇手心张开,嵌入皮肉的刀片还紧贴着伤口,流出的血给手掌染出一层“红手套”。
寻找到依靠,他几乎是立刻软倒在面前的黑狼背上,却又被一阵拉力往后一带,但已经疲惫得睁不开眼,只嗅到使人安心的陌生气息。
“抱歉,我回来晚了。”充满思念温柔的磁性成熟男子嗓音响起,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
病房里的,点滴不徐不缓地滴落,通过透明细长的塑料软管,淌进病人的静脉里,安静得就像一场默剧。
雪白的病床和蓝白病服格外刺眼,但床头花瓶里,一大捧碧绿点缀小白花的幽香茉莉,又恰到好处缓和了这份寂静,甜蜜地守护着不再飘摇的灵魂。
萧睿凇久违地做了个小时候的梦——不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带着小狼发呆,或是在家庭教师们的督促下学习他并不喜欢,甚至吃力的课程,不再是独自面对只有一个人的长餐桌,或是虚伪以对的宴会应酬,也没有父亲罕见回来时,对他露出冷漠和失望眼神。
这次的梦里,他就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在纯白的空间,开满各色花朵的花园里无忧无虑地,牵着一个比他高许多的男孩的手,笑着说着什么。
以他的视角,也能看到男孩模糊的宠溺微笑,和一举一动中透露出的被关心、被爱着的滋味。
转换出的画面很乱,有时候是男孩成年的模样,剪了短发,背对他肩膀颤抖,仿若被伤痛满溢全身……又或者,是男人骑着黑龙,高高在上,狂风吹起长发跟披风,冷淡得像一位王……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场面——鸟一样的机器人……比一座城还大的巨兽铺天盖地袭来……遍地长满美食……比人大腿还高的巨型企鹅……有其他看不见脸的人影不断出现又消失……
荒诞得只能当做一场梦来解释,也确实只是个梦。
温暖的大掌落在额头,反衬自己额头越发出汗后冰冷潮湿。
“没发烧。”低沉中含着一丝沙哑,已经完全脱离青春期的味道,但声线仍然有挥之不去的雷同。
这个人的声音,怎么会不熟悉。分明是每次打电话来,视频对话时,都会聆听到的。
意识已经清醒,萧睿凇忽然睁开眼。正撞上床头边酷似父亲的年轻男人收回手。
留长的黑发,与父亲七分相似、充满青春生气的容貌,显眼又不影响外貌俊美的半张脸疤痕是最好的辨认特征,一样的剑目流转着温情的微光。
本来早就开始淡忘的童年记忆,也因为之后的灰暗而变得更加重视,虽埋葬在心里以为自己遗忘了,现在却都被挤出来。
“……”一时之间,少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男人也没首先开口,只是这样静静注视着他,良久,他才憋出一句——“小狼呢。”
斯塔失望的眼神十分清晰。“在另一间病房,怕细菌污染所以没带它进来。”他跟随那只狼找到小松时,除了脱水,透支体力,浑身淤伤还有手心刀口外,小松背后和肩膀里还有两枚子弹,失血量简直令人害怕,他知道自己险些失去小松了,因为他的无能与疏忽。
若不是他急于求进,想一口气揽下萧家的权势不再屈居于三虎大人,也能拥有保护小松的力量,就不会这么多年都没能与小松相见。前十年是与三虎大人的约定,后三年,却是他自己的意愿,为了保护小松。
动了动裹着石膏的手,之前刀片切得很深,他还有点印象,不过掌心还好,轻易不会切到神经,现在也能感觉得到。
“谢谢。”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斯塔叹了口气,抬手去摸少年的头顶,遭到反射性躲避,但仍坚决地跟上去按住发丝。
“小松都不叫哥哥了吗?”
“对不起,哥哥来晚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按着少年僵硬的头,熟练地在脸颊上落下吻:“还记得吗?道歉要亲三下。”这是小时候的小凇强行要求的惩罚。
左颊一下,小凇开始颤抖。右颊一下,眼眶开始浸湿。最后本该落在额头的一下,斯塔力道一转,低头亲在少年嘴唇上。
逼到眼眶的泪水一下子被吓回去了。
然后斯塔离开,小凇仍然没有从怪异的道歉吻里脱离出来。
摸着嘴唇,他陷入一头雾水里——小时候,是这么规定的吗?
经过检查,确认伤口都没有恶化,小凇才终于能够见小狼了。
十多岁的狼,本该进入老年化,但不知道是品种问题还是保养得好。小狼仍然正值壮年,一被放出来就冲向小凇——的房间。
“小狼,我很好,你没事就好了。”见小狼确实没受伤,小凇才放下心。奈何他打着石膏输着液,腾不出手来揉揉它的脸,挠挠它的耳朵。
那群绑匪虽然不算最缜密的,但心狠手辣是足够的,要是小狼被他们发现追上,有热武器在身,小狼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幸好……兄长来了,一定是跟着小狼找来的。
不久前还觉得自己被放弃了,直到斯塔找来时,他才切实地感觉到,还是有人在找他,他还是有小狼以外活着的牵绊。
总之就是过去的印象加上再次出现的时间刚好,小凇对斯塔的印象唰唰唰上升中。
“嗷!”黑狼的性子并不算热情,自从成年后一直都显得很沉稳,对待小凇就像对待同族幼崽,带着些宠又不溺爱,十分可靠。
“小狼,兄长回来了,我该怎么办?”小凇忍不住倾诉,“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也很久没真正相处过,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兄长接触了。”
已经不再是接个电话,视频聊个天都会哭着请求哥哥回来的小孩,虽然依旧会将收到的信好好存放……但就跟留守儿童一样,越长大,越不和在外的亲人亲近,感谢和感动都不会少,唯独少了磨合出的日常亲密感,隔着通讯工具还好,变成见面都会觉得尴尬的存在。
“嗷。”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会自己好好整理情绪的。”至少,不能让兄长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