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执墨使!他打上门来了!”
楼中回响起小孩子大喊的声音,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赵兰辞仰头一望,原来这鼓楼内部空间宽阔,往上数竟有数十层之高,赵兰辞想到一天有十二时辰,便很容易想到应是十二层,隐隐有衣袍一角从栏杆之间闪过。
听起来似乎来者不少。赵兰辞猛地回头,背面的某一层也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脑袋,在他转身之后嗖地一声又缩回去了。
“司辰……神官?”赵兰辞喊了一声,头顶上窸窸窣窣总有脚步声,只见人影,却没人回话。
那扇半圆石门,此时缓缓地打开了,露出背后登楼的石阶,和一个身着短打、系绑腿的小童子。
“执、执墨使好,我……就是……司辰神官,我……我是子时。”小道童怯缩缩的,脸上长一个粉红色鼻子,头顶露出两只圆圆的大耳朵,背后一条细细长长的尾巴圈住小腿,显然是紧张极了。
另外半扇门背后站着的小孩好像更怕一些,只露出半个身子,头顶的长耳朵几乎要垂在脖子上变成围巾,怯生生地应和:“我……我是卯时……执墨、墨、墨……呜……”
“你们不要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们。”赵兰辞无奈笑道,没想到司辰神官竟都是些没到他腰高的小童子。他蹲下身来视线和他们齐平:“你们其他人呢?”
两个小童彼此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眼下是辰时当值,还有在休息的。”
“你们平日里换值,都要提前给玉尘子定省吗?”
子时的胆子稍微大一些,便靠近他说道:“是,每至换班前都要告知玉尘子,玉尘子会告诉我们准确的时刻。”
“他怎么能知道现在是何时呢?”
子时想了想便说道:“执墨使,边走边说吧。”说着,便让出身后空隙,让赵兰辞沿着登楼阶梯向上走,卯时则在后面跟着。
“一开始,天地间是没有时辰的,只是太阳飞了一圈便叫做昼,太阳不在时便叫做夜,一个昼一个夜,便叫做一日,由此便是已经分为两半了;
后来,仙人们又管太阳飞得最高的时刻叫做正午,于是,昼又被分了两半出来;就这样越分越细,便形成了如今的十二时辰为一日。
说到底,时辰只是把一日均分成十二份,玉尘子掌管日月,他自然知道眼下这一刻已经走到了一日之中的何等时分,便通报我等报时,有了这细分的时刻,才好约定何时起云,何时降雪,何时星鸥升落。”
子时说着,带着赵兰辞已经走了五六层,赵兰辞低下头便能看见楼下地板上绘制的星图,身旁的栏杆周围有齿轮滚动,透明的墙壁间清晰可见流动的细沙,那也是他们计时的工具。
司辰鼓楼的墙壁里细沙、齿轮和捆紧的弦每一样都永不停歇地转动着,正如永远也不会停止流逝的时间。子时拉了拉旁边的线绳说道:“我们平时就是用这个机关把领事牌送上去,等玉尘子校准时刻,领事牌会自动落入黄铜钟关卡中,落下的那一刻便是正时,我们就奏钟鸣鼓,日日如此。”
说话间,赵兰辞又在柱子后面、门缝之间隐约捕捉到几片衣角、两束视线、几句窃窃私语,看来这剩下的几个调皮的司辰,还在偷偷看他呢。等他回头一望,又像木头人游戏似的全都不见了。
“茶、茶……请用。”卯时端着一个盘子,不知什么时候又从某一层钻了出来,竟从赵兰辞更高一阶的楼梯上下来。
赵兰辞笑着接过茶:“你们怎么这么怕我?”
“……”两个小童眼观鼻鼻观心。
“……还是因为我是玉尘子的执墨使?”
“……”两个小童你推我我推你,肯定的答复都写脸上了。
赵兰辞抿了一口茶,说道:“那万一玉尘子记错了怎么办?”
子时很奇怪地看着他,以为赵兰辞是在考他们,战战兢兢地说:“玉尘子是不会出错的。”
“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不出错的。怎么能尽数指望于一人呢?”赵兰辞反而对他们这种理所应当的态度更奇怪,“万一他哪一天临时去赴宴了,或是去清谈了,不就误了时辰?”
“从没有过。”卯时声音细细地说,“玉尘子虽然吓人……啊不是!玉尘子从未偏差过,就算有要务处理,也会提前布置好术法。千年以来,从未误时。”
日月星辰系于一人,也就是说他千年以来几乎没有离开过天外。
赵兰辞坐在神宫天外边缘,远远望着太阳在云层中露出的金光,在他眼前的半圆图纸上细细地绘制了新的刻度线。他一边想着白日里司辰小童们说的话,一边托着腮想应雪晴的事,都没意识到身后有人来。
“你在做什么呢?”
那个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
赵兰辞回头一看,是一个身穿玄衣的男人,额头用红色涂料粗糙地涂了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