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珀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将薯条轻柔地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豹猫温温热热的熨帖着她,她也温温热热的熨帖着这只老豹猫。
秦宝灵刚才是去衣帽间给她取睡裙去了,这会儿出来看她搂着薯条,也丝毫不惊讶。
李玉珀出奇地喜欢猫猫狗狗,当年薯条就是她做主养的。可能是对人冷酷,就要从毛茸茸的动物上找补?秦宝灵不以为意:“玉珀,洗澡吗?”
“晚点。”李玉珀道,她抱着薯条坐到沙发上,秦宝灵就一手拿着睡裙,一手拿着她还没有喝一口的苏打水放到茶几上。
薯条偎在她怀里,要是曾经的那只小豹子,这会儿早就扑来扑去的很不安分,可是现如今这只豹猫就这样乖乖地蜷成一团,好像是昏昏欲睡了。
李玉珀顺着它的脊背摸下去,曾经那种梦幻般的柔滑触感也不复存在。她现在早就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情绪化了,要不然她少不了说一句,秦宝宝,肯定是你没对薯条用心。
猫是个会叫的活物,这一点上,和孩子有什么区别?当初要不是她走得太匆忙,肯定是要带着薯条一起走的。虽然这猫是她送给秦宝宝的,但是她花钱买的,做主养的,这很难不算第一排序的妈妈吧?
自己和佣人铲屎喂食的次数对半开,秦宝灵根本就没照顾过一下。自己要是把猫带走了,公道自在人心,这绝对不能算是偷猫!
秦宝灵半倚在沙发上,她一眼就知道李玉珀在想什么。李玉珀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一旦面对可爱的东西,比如猫,还比如一些东西,她先不提了,就会出奇意料地爆发出一种瘆人的幽默感和孩子气。
很瘆人。现在这个李玉珀平平静静,八风不动地做出一副静水流深的劲,只会比以前的她更瘆人。
“我有用心照顾。”她哄小孩一样,“每天都会有人带它散步,晒太阳,猫粮也都改过了配方,是它老了,薯条今年都二十岁了,放到人里都是大人了,放到小猫里不得是百岁老猫了?”
李玉珀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用指腹抚着薯条的小脑袋:“我抱它去睡觉。”
秦宝灵起身,带着她去薯条的房间。刚走两步,李玉珀就知道是哪间房了。里面的家具和外面一样全换了,布局没变,还是和以前大致相同。
她把薯条小心地放回到窝里,一路轻手轻脚的,直到出了门,才大踏步地走回去,秦宝灵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到了沙发上,苏打水也喝了小半,正滑着手机,不知道在翻阅什么消息。
“日理万机呢?”秦宝灵说。
李玉珀笑了一笑,她那让她不显老的外国血统,令千禧年代多少媒体编排完花边新闻,也都不得不说一句她进演艺圈也是够格极了。
她笑一笑,阴鸷的气质烟消云散,只余一张英艳同辉的脸孔,哪怕是落到现在依然打眼夺目。
“是啊。”她笑吟吟地说,“刚回来,太多事要处理。”
“什么事?”秦宝灵问,仿佛是没有任何顾忌,想问就问了。
李玉珀便真就一桩一件地数给她听:“第一,开一间京城办公室,国内很多小导演,有点才华,拍了片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帮她们做代理,往电影节里送。”
她不避讳和秦宝灵讲,也没什么可避讳的,秦宝灵爱和谁说,便和谁说,哪怕和李玉璋说,也是无所谓,她的规划不怕任何人知晓,她只怕知道的人少。
“我打算在燕城办一个青年影展,在美国的时候就筹备了一段时间,这次回来,和大家面对面地谈一谈。”
秦宝灵一听也笑了:“好呀,敛锋是美国公司,在这块有天然优势。电影展也好说,燕城那边巴不得你过去落地,班底根本不用操心,这里的人,谁敢不卖你个面子?”
她眉眼弯弯:“那我要做第一任影展主席。”
“唯一就是,”她真像个合格的情人,或是合格的爱人,对着李玉珀轻声细语,“你的公司不该叫敛锋的,李玉璋之前听到这个名字,觉得这是对他的挑衅和宣战。”
李玉珀伸手,像摸小猫一样,抚了抚她的发尾,含着笑低声道,只不过回答的不是她的这一句话,而是上一句:“要做影展主席,你确实挺够格。”
确实够格。金桂奖两届影后,桓表奖一届影后,三彩加起来林林总总提名十余次。申城影评人奖最佳女演员,亚洲影评人协会最佳女演员,央视电视盛典最佳女演员,A类电影节影后也足有三个,提名更是数不清楚,她甚至还有一座来凤奖的视后奖杯。
粉丝做的实绩表,八个一行,各类奖杯在一张图上满满当当地排了足足六列,不需要任何花哨的背景,已经是蔚为大观。
登天梯不是谁都能爬得上去的,哪怕姿态狼狈,秦宝灵也是自己一手一脚地挣了上去。
“是呀。”秦宝灵对于自己的成就十分自得,人统共活这三万六千五百天,该得意的时候,必须狠狠地得意。“何止够格,我觉得简直绰绰有余。”
她靠在李玉珀肩膀上,即使四十好几了,她美丽未改,性情也丝毫不变,仍是尽情地风流妩媚:“那我们就讲好了。”
李玉珀看她这不知悔改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转念一想,她要知什么悔改呢?
她心里这么想,就又叹了声气。和对李玉璋叹的那声气不同,这声气柔柔的,她自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即使平日里霸道惯了,哪怕是好勇斗狠,真遇到事情,真发怒的时候,也绝不情绪不稳,总是既沉着,又温柔,一场雷暴来临前一般的婉转安静。
秦宝灵一点不怕,二十年前不怕,现在更不怕,二十年前是舍得一身剐的不怕,现在呢?在某些方面,她是一等一地了解李玉珀,所以不怕。怕的话,她何必要带李玉珀回自己家?
“都回来了,还叹什么气呢?”
“觉得很感慨。”李玉珀不紧不慢地说,她很愿意陪秦宝灵多玩上一玩,但不是秦宝灵演得这么开心,让她做鼓掌配合的观众,装一副伉俪情深的这种玩。
“感慨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这话软中带硬,秦宝灵软绵绵地接下了,自如地说:“是一点都没变。活得这么自在,为什么要变?”
是啊,她要知什么悔改呢?有李玉珀的十年,她风头一时无两,李玉珀落难之后的十六年,她靠着自己的手腕,依旧是活得风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