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的梦里,总会有神明出现。
于是在梦里,桑决手执刀刃,架在脖子上,静静等着他出现。
神明一如往常,伸出白玉般的手,轻轻帮他把刀刃移开。
只是这一回,神明不再模糊着脸。
桑决看过去,神明桃花眼弯着,笑意却冰冷,问他,“为何不信我?”
床上的桑决猛然睁眼,还好天也才刚亮,头痛欲裂,坐起身,发现手里还握着颗棱角不平的石子,在薄茧上划出了几道浅白的印子。
桑决冷下脸,把石子重重一扔。
昨夜……昨夜的事他真想忘记,不过幸好没人看见。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邓畅端着醒酒汤进门,“将军,你昨天醉得厉害,醒醒酒吧。”
“嗯。”桑决屏着呼吸,喝下这味道浓烈的醒酒汤。
“邓畅,禁军降兵昨夜可有动静?”
“正要和将军说,他们果然趁着中秋防守松懈,往东边逃了。”
桑决点点头,“你带兵暗中跟着,他们各自逃就逃了,若是往洛城方向去,截住他们。”
邓畅道,“将军放心,我已派赵护跟上去了。”
又道,“幸好将军没有完全不听裴郎的话,提前防着,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端。”
提到裴郎,桑决又想起昨夜,清了清嗓子,问道,“逸安在做什么?”
邓城:“逸安是谁?”
桑决瞟了邓畅一眼,“裴舒。”
邓舒恍然大悟,“奥奥!裴郎今早牵着马出去了,大概是看天气好要透透气吧。”
“嗯。”
·
裴舒一手牵着乖宝,一手拿着舆图,在珙县近郊转着。
如今第二件事--整合赤霞军,也要提上日程了。
义军是草根起家,在人员编排、武器铠甲、后勤管理、军费开支,营地建造等方面都无法与官府军队同日而语,要是对上镇边多年的边军,更加是脆弱不堪。
蜗居珙县并非长久之计,义军想要闯出去,就势必要面对这些强悍的敌人。
他要想办法把义军的战斗力提升上来,所以整合军队势在必行。
首要的,就是建造一个营地,让分散开来的义军抱团驻扎下来,不仅能增强士兵们的凝聚力,还能让将军有充足的空间排兵布阵,演兵练兵。
裴舒相中了东南的那块空地,不仅地方宽敞,而且附近有树林、水源和丘陵,有遮有掩的,好好建造一番,就是个绝佳的屯兵之地。
炭笔在舆图上对应位置做着标记,一处不够,再来一处备选吧,义军肯定要不断招人进来的。
还要再勘察一下粮道。
他擦擦汗,牵起马,往更远处走,需要穿过一片林子,一阵冷风吹来,让他打了个冷颤。
每踩在地面上一步,落叶碎裂的回响窸窣传来,裴舒不是一惊一乍的人,此时却觉得空落落的,后背也发麻。
要是放放在身边就好了,裴舒想。
不过此时,裴放已经被他安排,踏上前往青州的路了。
早知道多带两个人来好了,裴舒又想。
不过这样,又要被别人说行事张扬了吧,他自嘲一笑。
树叶沙沙轻响,这轻响后面似乎又有别的声音,好似衣料摩擦,又好似有人走过却刻意敛着脚步声!
裴舒背后一凛,猛拽乖宝回头,直觉告诉他不能再往前走去,此处危险!
刚转过头,三个身穿黑铠的汉子狞笑着出现在裴舒面前,带头的道,“就是你,说要杀了我们?!”
裴舒认出,这几人就是那些禁军降兵里头的,难不成他们造反了?
在心里推翻这个猜测,不会的,若是他们造反了,他不会听不到动静。
所以这些降兵还是不安分于义军的管制,逃了出来。
他默默向后走几步,靠上乖宝,骤然翻身上马,却一把子被拽到地上。
“想跑?到我手里,你就别想跑。”
裴舒踹了一下马腹,乖宝吃痛,往林子外疯狂奔去。
“大哥,那匹马跑了。”
“抓着人就行了,带到头儿面前去。”
裴舒被两个黑甲兵押着,手腕被绑着,越挣扎手臂疼得越厉害,干脆就跟着他们走,耳朵悄悄立起,听他们说话。
“大哥,头儿为什么非要抓这个什么裴……”
“裴舒。”
这个“大哥”狠狠拍了这小弟一脑门,“我看你耳朵是白长的,他不是要杀我们吗?头儿倒要看看他拿什么杀?”
裴舒听闻,心下一凉,原来自己被劫,不是偶然而是预谋。
可明明在议事的时候,在场根本没有几个人,这些话是怎么传出去的?
“因为我提议杀你们,你们就叛逃?”裴舒凌然问道。
“哈哈哈……”
“哈哈……”
一阵鄙夷的笑声回荡开来。
“笑话,我们堂堂禁军何须屈居于你们这些土包子旗下,洛城就在不远,我们当然是要投靠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