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滴落,落在阖眸睡着的俊朗青年眼皮。
双眼睁开,是副深棕色的冷峻眸子,只是目光落处并无焦点。
桑决平复了喘息,原来那只是个梦。
梦里还是翠山山崖,他被府军团团围住,逼在崖上。援军迟迟不至,他就算勉力支撑,也只能到这了,被逼无奈,他只能举起手中长刀,引颈自刎。
好似被梦魇困住,画面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直到他隐隐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
清冽的竹香带来了安恬。
还是同样的画面,可当敌军再次紧逼而至,一双透白的手移开他刀刃,转过身,对着眼前兵马轻声道,“退,退,退——”
桑决看向那人,可那人模糊着脸,声音空灵朦胧,只传来清冽竹香,倒像是偶然闯入他梦里的神明。
醒来时,四下无人,眼前只有几个跳动光点。
也许昨日际会,只是他濒临绝望时的一场梦吧。
可当他伸手向左肩,发现那里层层裹着纱布,逸散清苦的药香。
不经意拂过身畔的东西,是个小布包,解开布包,桑决嗅着里面的东西,有干粮,还有伤药。
所以,那人真的出现过。
桑决摸着身侧的石头,缓缓站起身,凝神听着四下动静。
却只听见风声、鸟鸣和树叶清响。
好死不如赖活着。
将小布包搂在怀中,竟低低笑了出来,会再遇见的,桑决想。
看着桑决转过身,裴舒才长长吁了口气出来,不愧是带兵打仗的,警觉性不是一般的高。
他悄悄跟上桑决,尽量不踩出动静,如今那人眼睛不利索,裴舒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虽然不知为何桑决眼部明明没有受伤,却看不见了,但只要人先活下去,总有应对。
目光不离青年将军,裴舒看着那将军起先行动的确有些吃力,看着他很快找到一根树枝,看着他走路慢慢顺畅……
反复几次后,桑决竟开始尝试摸着岩壁往下走。
裴舒抬脚跟上去,看着桑决虽然跌了几跤,但他走的是窄径,两边都有峭壁,于性命无碍,遂也放了心。
看着他摸摸索索到了一处隘口,钻进了隘口庇护下的山洞,裴舒才悄无声息地转身,去寻下山的路。
还知道先躲起来,不错。
说明理智还在,不错!
·
亭山脚下,邓畅紧紧捂着嘴,不让呜咽声漏出来。
兄弟们跟着他躲在这片树林中,十分惶恐,十分悲伤,十分沉默……
因为,大本营没了。
漫天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直到现在还冒着浓重黑烟。
要去城中必须经过亭山脚下,而亭山大营外正围着一圈洛城府的兵马,邓畅不敢冒险带着剩余两千多兄弟经过。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元帅的仗打赢了吗?如果仗打赢了,大本营没了也没事吧?只要大伙都还活着。
那边有动静传来,传令兵找来邓畅,“队长,有个老头非要见你。”
邓畅抹了抹眼泪,让传令兵带他过去。
“爹?”
那老头一身破布,脸上擦着两层泥,头发蓬乱,像是林中的野人。
可邓畅看到那额头褶皱里的一颗痣,就一下子认了出来。
“畅儿,亭山没了啊……”
此言一出,邓畅连同其他兄弟,纷纷低下头,邓畅更是抽泣了起来。
邓高借着用麻布擦脸也抹了两把泪,这亭山十年的基业说没就没了,这轰轰烈烈的起义说败就败了!
不,他们还有一线希望,有桑决在,他们还可以再杀回去。
邓高把满是泥水的麻布随手一扔,重重拍了下邓畅的背,“你也算个将领,怎么哭哭啼啼的,还怎么带兵?”
“对了,小决呢?你怎么到这里了?”
邓畅与邓高道明原委,说起是桑大哥有其他任务,让他带兄弟们尽快与元帅汇合时,邓高脸色倏地一变。
“拖住府军就是最重要的任务,哪里还有其他事……糟了畅儿,桑将军有危险,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邓畅忙点点头,“好好好,我们快去寻桑大哥,对了爹,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邓高脸色凝重起来,沉默了几息,才说道,“等找到你桑大哥再说吧,更何况爹也只知道一部分,有些事还要派人去城里探查一番。”
听爹如此说,邓畅心里只觉的只怕大事不妙,但爹不肯多说,就没再细问,只听爹的,找来三五名机灵善打听的,让从小路往洛城方向去了。
其余人则往翠山隘口去,希望能寻见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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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舒再去寻马车的时候,只见到一挂空荡荡的车厢栽倒在地上,马儿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马车是张举人和四街耆老资助的,虽然简朴,但对于洛城人来说,马车已是十分难得之物,他当然不想辜负这份心意。
更糟的是,他只能徒步回洛城了。
裴舒揉了揉已经在叫唤的肚子,他没给自己留一块干粮,轻轻叹了口气,稍作休息后,继续出发。
刚要走出翠山的时候,裴舒听见一声脆响响的嘶鸣,那匹小马嘴里一边嚼着草叶,一边闲庭信步般溜达到裴舒身边,蹭了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