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九娘暗恨这杨管家来的不是时候。
她依依不舍地跟着杨管家走了。
但心里已经多少有了数。
那竹林影影绰绰,可仔细辨认,后面的院墙并不太高。
祠堂是一个单独的小院。
中间的正屋宽些高些,两侧两间不大的耳房。
杨管家给姚九娘开了门,客气地请姚九娘进去。
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崭新的蒲团。
往前是半人高的长案。
长案之上是姚爹父母的灵位。
这条长案后面是再高一些的长案,上面有姚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这些牌位都形制相同,一看就是一批手艺人做的。
姚九娘仔细辨认,果然如她所想,没有自己娘的牌位。
她不吵不闹,心平气和地把身上背的包袱放在一个蒲团上,打开包袱把姚娘的牌位取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在祖母旁边。
杨管家看着姚九娘的动作大吃一惊:“小姐!”
姚九娘回头“嘘”道,“不能说话。”
说罢转回头,仔仔细细对正摆好牌位。
又把一边放着的香拿了三支,对着蜡烛点燃,正正稳稳插进香炉。
后退一步跪在姚娘正对的蒲团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洪亮道:
“娘!女儿和弟弟已经平安来京。爹做了五品官,一年俸禄不少,住的院子也大,家里仆妇如云,日日山珍海味。今早的包子是荠菜陷的,儿吃了四个,吃的饱饱的。弟弟有宋嬷嬷照顾,还有两个丫鬟伺候,你在天之灵不用担心他了。这家只要能撑个四五年再败,积攒的银钱也够他活一辈子的了。”
杨管家和钱嬷嬷听了这话俱是闭眼皱眉,不忍直视这疯癫的小姐!
姚九娘不知道身后几人的心情,只诚恳道:“你如今在的这地方是咱们家祠堂。咱们家也是阔起来了,死人也有院子!你旁边是我爷奶,后头是姚家的祖宗,我不认识,想来你也没见过。你别上赶着伺候他们,等清明的时候,我给你烧几个丫鬟仆妇,你也享一享福,尝尝让人伺候的滋味。”
说罢,姚九娘又挪到正中的蒲团,对着祖父母跪好了。
“九娘拜见祖父祖母。你们活着的时候好面子,规矩多,死了想必也是这么要求我们这些小辈的。九娘在此叩拜二位了。”
说着响响亮亮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直起身道:“祖父祖母,你们活着的时候没少磋磨我娘,如今长眠地下了,就别使唤她了。我清明也给您二位烧几个丫鬟,二位放心,指定都是水灵灵,聪慧机敏的。”
门口的苹儿和阿梨俱是一脸悲怆。
这小姐动不动烧几个丫鬟......
听得她们心惊肉跳的!
姚九娘磕完头直起身,又对后排的列祖列宗开口:“各位祖宗!我是姚家九娘。从前家穷,没给各位祖宗摆灵排,也不曾祭拜各位。如今来了京城,祖宗在天有灵也有地方住了!只是九娘斗胆,求各位祖宗保佑我爹。你们在天上想必是看见的!我爹是个什么东西!这京城地方大,贵人多,连侯爷都是说掉脑袋就掉脑袋的!”
姚九娘把自己听的八卦说给祖宗听。
“我爹那芝麻绿豆的官更是不值一提。若他犯浑,有个闪失,咱们姚家怕是满门抄斩,断子绝孙!”
门口的杨管家和苹儿阿梨满脸黑线......
这话听着......实在是没个好兆头......
姚九娘不知身后几人所想,只虔诚地继续道:“九娘求各位祖宗保佑我爹!保佑我和弟弟!千万别让我爹得罪了贵人,送了性命!九娘不盼着享这荣华富贵,只盼一家人平平安安。”
说罢,肃穆地磕了三个响头。
看姚九娘连连磕头,杨管家心中的鄙夷莫名其妙少了几分,对这粗俗的小姐生出几分敬佩和愧疚。
生于贫困,却没叫繁华迷了眼,知道平安是福......
这小姐......真是叫人......
头大啊!
杨管家抬头看见姚九娘又从包袱里抱出来几个牌位要往案子上摆,头皮都麻了!
他两步上前:“小姐!”
他按住姚九娘的胳膊:“你这是要做什么?”
姚九娘莫名其妙:“我把我几位姐姐的牌位摆上去呀!”
“什么?”
杨管家一阵恍惚,脚步有些虚浮,嘴唇略微颤抖:“谁?......”
“我、几、位、姐、姐!”
姚九娘一字一顿,好让杨管家听清楚。
“我娘生了十个孩子,我有八位姐姐和一个弟弟,八个姐姐活了四个,死了四个,这四个不得在这儿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