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砰——！”一声细小的声音，从笼罩着兰明禾与李浮的透明结界上如蜘蛛纹般碎裂。

兰明禾下蛊的手依旧不曾停顿，口中喃喃：“……我不能赌，哪怕万分之一。”

下一瞬，她掌心的红色光团，在兰素真出手之前尽数打入李浮眉心。

而兰素真出手阻拦的术法，也尽数落在了兰明禾身上，将毫无阻拦意图的她冲击数米距离，漫天粉白花瓣激昂飞起。

“咳咳咳……”

兰明禾咳着血，撑地起身，看向兰素真：“阿婆，我已经成功了。”

兰素真神色复杂得看向她，她自然知道兰明禾已然施术成功，但……她缓缓望向天空，心中长叹，一言不发便转身离去。

她不是不知道，这七年里兰明禾的痛苦，她也不是什么断情绝爱之人，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舍去兰秧已是迫不得已。

但……

兰素真行在回到山神庙的山路上，时间曾在她的面容上留下岁月痕迹，这一刻也仿佛终于化作无尽山峦，压在她的脊梁上，她挺直了一辈子的腰微微有些颓败的佝偻，她望着山神庙顶端的檐兽，一直未能收回目光。

神，放任了此事。

阿禾的生机也许不会再得到神明庇护以延永岁，而那个自出现在云川区境内，被阿禾捡回家起便作为山神破局棋子、注定死在这场争斗中的孩子，也许此时停止去插手这场争斗，会得一线生机。

是此非彼，若神明多垂怜一点，若这两个孩子都能够好好活下来……

那该多好阿。

山路无人，兰素真苍老的面容上亦是被泪水打湿的痕迹，但行至山神庙之时，已然看不见任何泪痕。

山神祭祀会持续三天，这三天中会有许多人来神庙参拜，她作为此代神官还需要在大殿之中侍奉神明。

看着露出热切笑容走进来的云川区区首以及云川区的宗族族老，兰素真体面地和众人握手示意，她先是神庙神官，山神对于她而言便是至高无上，而神明的任何想法与决定都不是她所能够阻拦和改变的，而她也自当无条件遵从。

哪怕……

兰素真眼底的光微微暗下来，心中所有悲痛的波涛逐渐静默平息成为一滩静水，她不着痕迹地闭了闭眼。

哪怕那两个孩子在神的计划中，一个也无法活下来。

以她作为神明从属神官的角度去看待百年前的人神之争，神怨恨和毁灭世界，亦无不可。

只是，一部分人的贪念和欲望造就了如今狼藉的局面，形成的恶果却要她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去承担……

实在是，实在是太可恨。

兰素真端坐在山神神像左下端，身旁神案上的长明烛和殿中香火燃出的火光在她被偌大神像阴影遮挡的神色上映照出跳跃闪烁的微光，她静静地看着大殿中谈笑风生、真心假意虔拜的众人，眼底一寸寸冷得发寒。

神，是她所不能违背的。

阿禾与兰秧的命运也并非她能够插手的。

但云川区境内，肃清一些被贪念吞噬的蠹虫，对于她而言到无不可。

从兰素真的眼底望去，人群之中最中央那个人身上背负的黑色孽障，已然吞灭了那人原本所拥有的金色功德，只剩下一点如风中残烛，而那黑色孽障则是深到让人嫌恶。

.

后山花谷。

兰明禾警惕着望着了阿婆一言不发离去的背影，直到兰素真再也没有丝毫要回头的意思，才捂着咳血发疼的胸腔，踉跄着走到李浮身侧。

她跪坐在花瓣中垂首，牵起李浮的手，双手捧着覆在自己面上，发出似笑还哭的低声，明明是吻着李浮的掌心，弯唇在笑，却控制不住双眼留下来一颗又一颗豆大的眼泪。

兰明禾无法控制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但她觉得自己是高兴的，前所有未的高兴，多年辗转反侧的溯源，如今只待李浮醒过来，便能达成。

只要还在云川区境内，她就能够保证兰秧只会是兰秧，七年前的兰秧，不愿意下山也不愿意她一意孤行下山的兰秧，会和她好好在一起生活的兰秧……

至于中央区李浮身上所牵连的一切，云川区境内，她保证能够清理的一干二净。

风骤然寂静，李浮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素来冷厉散漫的眼睛中罕见地出现了些茫然。

她感受到掌心的湿润和温度，看向兰明禾，黑密的睫羽颤了颤，轻声问道：

“阿禾，是不开心吗？”

李浮感受到捧着她手掌哭泣的人微微僵住，又问了一句：“不开心了很久吗？”

要不然，怎么会流这么多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