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众人,裴今遥却只身前往了北城区。
京城的北城区生活着各种各类底层百姓,流民也多被安置在这,久而久之就和西城区一同被称为“西贫北贱”。
裴今遥要找的人就住在北城最为混乱的地方,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很快她就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被杜衍尊称为佟大爷的老者,就住在北城。他曾经是位画功精湛的画师,为宁安府画过很多通缉令,后来收养了一个孩子,就是十三年前杀死那七人的凶手——佟珏。
孙儿畏罪自杀后他也心灰意冷,把所有的家财都补偿给了死者家人,一个人搬来了北城区。如今靠着给街坊画像、写信勉强维系生计,不至于饿死。
裴今遥来时,他正好在家。
“您是?”佟大爷年纪大了腿脚不便颤颤巍巍地来开门,看见她时还以为她找错了人。
“大理寺左寺正,裴今遥。”她自报家门。
“!!”
佟大爷面上浮起狂喜之色,忙不迭地请她进去,以为大理寺终于相信他所说要为珏哥儿昭雪,他的孙儿绝不是别人所说的嗜杀之人。
老者住的地方极为逼仄家徒四壁,除了一套桌凳就只有一条铺在干草堆上的草席了,连床榻都没有。小小的两三步就能走完的“院子”一角放着火炉和锅具,旁边放着两只碗,一只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另一只满是豁口。
他本想给裴今遥倒一碗茶水的,却窘迫地发现家中没有茶叶和多余的碗。
裴今遥不在意这些,摆手说不必了直接表明来意。
“几日前在大理寺我听见你说阴兵来了,莫不是您又看见了阴兵借道的景象?”
佟大爷猛然抬头,“难道大人您也?”
裴今遥点头,她从顾长夜那里听到了完整的案子原貌。
一伙盗墓贼胆大包天挖了前朝的大墓,盗取了财宝后一伙人就此分散,改名的改名假死的假死,拿着钱过起了富裕生活,唯有宋郎中不知通过什么途径买了官。过了一二十年后,其中六个人挥霍完了钱财兜兜转转又凑在了一起,图谋着用这件事威胁勒索其他同伙,获取钱财。
宋郎中同样是他们的目标,只是还不等他们狗咬狗自相残杀,就被一男子用残忍的手段报复杀死了。
那男子是看守墓地村落的后代,整个村落皆被盗墓贼团伙残忍杀害,唯有他一人幸运地活了下来,几经周折被卖到京城。佟大爷见他可怜就买下并收养了他,爷孙二人相依为命十来载,谁想后来会发生这种事。
“珏哥儿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佟大爷倒也不是信口雌黄的辩解,“他身子弱只会作画平时看人杀鱼都不忍心,怎么可能会杀死那么多人,还是那么难的手法!定是前宓夫人的阴兵部下知道这伙人做出了什么腌臜事前来报仇的!”
“可是佟珏被抓后已伏罪。”
佟大爷突然紧紧地抓住了裴今遥的胳膊,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受到他的大力。
“不是的不是的,珏哥儿是被人胁迫替罪的,他跟我说了……他死前见我,说了,把东西给我,见我说了好多话,他还让我离开京城……可我还能去哪……也许我该带他回南谷山的,可我不甘心啊!这可怎么甘心!”
裴今遥把手覆在老者手上,温暖的手轻柔地拍打着满是皱褶的干瘪手掌,安抚又循循善诱。
“佟珏留下了什么?他说了让您去哪?”
“不能说,不能说。”佟大爷却如惊弓之鸟,身体畏缩轻轻颤抖,“珏哥儿说不能说。”
她目光一厉,动作和语气却很温柔。
“您也知道前几日又出现了阴兵随后京城就死人了,五日来已死了五人,别说您了我也觉得像极了十三年前。您不信佟珏杀人那定是认为凶手依旧逍遥法外吧,若是此次还抓不到人难保他不会再次销声匿迹,难道我们还要再等上个十三年吗?只怕是佟珏泉下有知也会痛心……”
“……”
一刻钟后,裴今遥两手空空的出来了。
佟珏并没有将什么东西在监牢里给佟大爷,而是让他保存好自己曾经画过的那些画,尤其是佟珏十八岁生辰时画得那幅。
裴今遥看了,只是一幅描绘夜涧景象的图画,颇有几分灵性。
那山涧就在京城郊外不远的一座矮山,风景优美时常有些文人雅客前去。夜间的山涧静谧幽静,明月高悬天际,溪水婉转与山峦和谐一体。
打眼看上去并无深意。
她不知道佟大爷这些年有没有破解出画中涵意,他只默默拿出这幅画让她带走,什么都没有说。
裴今遥不好光明正大的拿走,万一有人暗中盯着他们岂不是暴露无遗。她将那画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暗自后悔没有让王慕祈跟来,过目不忘用在此处才堪称完美。
她两手空空的来,再两手空空的回。就算有心人注意到,也只会当她是来了解当年之事的。
只是当她出了北城区正欲回大理寺时,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孟修阳。
孟修阳站在一老坊子石拱门之下似乎在等人,一看见她就扬起了明媚的笑容,谦逊地拱手行礼。
“裴三元大人,学生等您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