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书房里一屋子幕僚的注视下,周子忧听了小唐的话放下手里的文书拔腿就要往后院跑。
却猛然想起了王妃的话,走到门上又退了回来说黎亦欢是李因案重要的知情人,需要尽快核对细节以定此事的决策。
温子凡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示意周子忧快些走。
周子忧转身越上屋檐两个翻身就到了后院,立在门口就要抬脚却突然生出几分怯意迟迟未动。
屋内云英扶黎亦欢稍稍起身,靠坐在榻上轻咳了两声,周子忧闻声立刻闯了进去。
“还有哪里不适吗,要不要请翁老来再看看。”
屋内十几个娘子被突然冒出来的说话声怔住,齐齐看着他。周子忧见状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云英上前来迎世子进了内室。
言道:“翁老晨起的时候来过了现下去煎药了,世子可实实是我们娘子的救命恩人,现下人醒了可得好好和我们娘子叙一叙。”
说着对着卫府下属挥手示意退下,王府众人见状也都默默退到了出去,只留了周子忧和黎亦欢二人在屋内。
半晌无声谁都没有开口,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斜洒进来,室内点了香是她喜欢的桂花,像极了当日益州康平坊院里的那几棵桂花树,悠悠隐隐的飘散着格外宁静。
这样的香味,她当日也送过他一枝。
周子忧看着榻上的她,黎亦欢的面色还带着病态撇过脸去回避着周子忧的目光,他慢慢走到榻前坐下来。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黎亦欢垂下眼眸淡淡的道:“没有,我都好。”
她听见他的声音脑海里猛然出现当日彻底昏厥前在雪地里,原本已经茫然一片的视野突然出现的那点光。
本想开口致谢心里却生出了些什么,拽住了想要远离他的自己。
周子忧继续道:“我……知道你被卫府责难的事了,对不住我没知会你一声就回了梁州,我……”
“世子无需这般,也没什么对不住的,你我立场本就不同。除了是彼此的友人还是卫府的将军,王府的少主。李因一事你我各自尽力,也只能做到此种程度了。”
周子忧抬眼对上了黎亦欢的眸色,似是自嘲般的轻笑道:“友人。”
见他如此黎亦欢眼底一阵模糊,她轻呼一口平复着:“世子,我是内卫,你真的知道内卫是什么人吗?残酷诡谲只有皇帝的命令是底线。
隐秘身份秘密承报,我们惯常只是影子是刀剑,本就不该有常人情感。就像此番我在李因一事上利用你……”
周子忧提高了声线盖过了黎亦欢的话:“你是什么人,我心见之,你不必多言。”
黎亦欢看着他的眸色脑海中恍然出现了那一年,她入卫府第一载。
先皇秘令内卫夤夜捉拿徐家上下,徐夫人抱着幼子祈求看向她,可她却当着她们的面一剑刺死了翻墙想要逃跑的徐家二郎。
徐夫人当面怒斥她是恶鬼阎王,不得好死。她做了好久的噩梦,梦中都是徐夫人带着幼子满脸鲜血的质问。
好人还是坏人从来不是评价内卫和内卫评价他人的标准,说到底不过是皇帝的鹰犬爪牙。
前朝天下谁人不是闻内卫,便想起先帝在时内卫残忍的清缴宗室朝臣的那几年,包括身在乡野的所有异心者,其中不乏不满皇后临政的功臣良将和老弱妇孺。
噩梦缠身下,她终于熬到她信任依靠的幼年好友,当今陛下临朝。本觉得这世道终归会好起来,不想新皇登临的第二日就杀了她们的老师。
那一刻她才发觉自己既无法左右少年在太学扬言要护的天下,就连自己原本对自我的一点坚持也无法守住,一切只是随风飘零。
她是谁?是什么样的人世人已有论断,那么自己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坚持,又在坚持些什么,可能是为了周围的人还能好好活吧。
黎亦欢原本已经发麻的触觉,此刻被周子忧的“心见之”打到了痛处久久不言,转过身去默默的用衣衫抹了一把泪。
周子忧见她不言,轻呼一口道:“无妨,无妨,只要你好好活着便好。”
两人又是半晌无声只是这样默默的坐在一处,周子忧内心默默:
“你若永远不应,我们就这样默默在一处呆坐着也好,只要你在只要你活着,怎样都好。”
碧波院的水榭被正午的一点阳光照的化了面上的一层薄冰,流动起来水声潺潺。
“听云英说你遇刺前本也想找我聊李因的事,阴差阳错才中了李因的计,你想聊什么?”
黎亦欢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对着周子忧正色道:
“皇帝那边在朝堂之上的态度也已经很明晰了,你打算何时动手?”
“益州尚无动静我们若是草率动手势必无法一举拿下各方,日后必有隐患。”
黎亦欢意味深长的应道:“我先前也是这样想,但此事怕是很难如我们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