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陌生又不稳定的空间,叫人又想起来过去不愿想起的事情来。她很少提起家里的事,正是因为这不像正常家庭。她越是长大,越是离家越远,见多了各种和自己不一样的群体,了解不同的家庭的相处模式;越是能跳脱出来,意识到自己和他们的不一样,意识到她为什么是今天这个样子,软弱逃避,死气沉沉。
现在的她已经把小时候的事情,连同小时候的物件、照片一起封存在见不得光的盒子里。反正如今母亲也正大光明地丢下她去追寻她自己的生活了,这对苏纯来说反而是种解脱——她终于不用再背负其他人的不幸,其他人的降罪。何况她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母亲的孩子,她可以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受牵绊,拥有平静和自由就是她最顶级的需求。她要的不多,也很简单,以至于外人看来不争不抢,甚至有点不上进。
有些事情适合被忘记。
如果那是一个伤疤,请遮掩好。如果它尚未长出新的皮肉,只是结痂不再流血,那它依然有再被破坏的可能性;即使它已经掉痂,那么,期盼它真正地消失无痕吧,不空留增生的永久印记。
哪怕清楚明白这样的无所求只是害怕得不到。她愿意当一个懦弱的人,因为她用逃避保护的,是她能像正常人一样存活的基础。
幸运的是,她恰好从其它地方找到了可以用来填补空洞的东西。她从同伴那里获得一些友情的陪伴,尽管最初的她会用一些愚蠢的讨好去换取,不过她同时也从时间那里学到,这样获得的感情是不长久的;她从一些长辈和老师那里获得一些关爱,当然她早就能分辨那些关爱大部分来源于同情,利用示弱换来的关注,也同样昙花一现。而且,剖开自己的成本更大,得不偿失。
最后,她发现小说里、影视作品里,有一些人会有着和自己类似的境遇,她顿时不再孤单了,尽管这陪伴是虚无的,但确实让她体会到了完整。
她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思绪纷扰,世宁也没搞清楚自己是睡了还是没睡。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也许睡了,闪过的碎片是梦境吧。敲门声和谈话声有规律地递进,是机务人员的的提醒。“你好。你的航班已恢复,登机时间10:00,半个小时后可以准时登机。”
“好的。”世宁早有准备地跟上指引的人群。
周遭步行着的人应该是和她一样被延误的乘客,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抱怨吐槽,还有小孩不近人情地苦恼。除了没睡好,世宁倒没有像同行的乘客烦躁焦虑的形色。她此刻只想按部就班地回到她自己的屋子安心地睡一觉。
脖子上有什么滑下来,是那条丝巾。世宁眼疾手快,在空气里将意图随重力飘走的它拽紧了。颈部原本的温度也被抽离,看来还是管点用的,这东西比寻常的围巾细,看起来只有装饰效果,这样一看,保暖效果也是有的。
不知道吴虞那里弄来的。
飞机上的广播将安全提示反复播报。意识到一会要关机,世宁把好长时间不看的手机信息浏览了一遍。队里私聊群、泱泱、slin都问候了她回去的时间,她一一回复;吴虞不知道哪里了解到她滞留的消息,她也礼貌回复,一切安好谢谢关心。
都是昨天晚上的消息了,她不爱实时关注消息。
楼泱在收到消息后秒回:“吓死我了姐妹,我猜你有可能在飞机上,忍着没给你打电话的。slin说派了人接你。一会公司见。”
slin回:“一会到了先来我这一趟。”
世宁处理完消息,关机阖目。任凭失重感将她带离。
脚再次沾上煊城的地面,有一种回归的喜悦。没有雨迎接她,但雨有迹可循,在湿漉漉的柏油路,在潮湿的风里。
公司的气氛却奇怪的很。
一进门,碰见助理小林,伸手要打招呼,小林却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草草打了照面就溜走了。仿佛碰见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
“哎,小苏姐回来了。”是x光的周旬。“我正要去练习室呢,你这就来公司了吗,我觉得你这个情况,和公司打个招呼,休息一段时间也没关系,反正……”
“哎苏苏,怎么不先回家?”楼泱远远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瞪了周旬一眼,周旬顺势后退。
“slin叫我赶紧来。”世宁道。
“slin这个时候叫你来做什么,她难道没看到……”说了一半,她倒自己噤声了,看着世宁一副无辜脸,笃定她还没刷到网络上的评价,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让她别看手机才好。
世宁越发觉得事情奇怪起来。
“好吧,那你先去找她吧,我在外面等你。”楼泱接过她手里的所有东西,行李箱、外套,以及手机,“东西我给你拿着,嗨呀,开会认真一点,手机什么的我给你拿着。快去吧。”
世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抿嘴,暂时由了她去。
slin正在办公桌边上侍弄一盆花,是茉莉。
世宁有些诧异。印象里的slin很少会摆放这种看起来比较花里胡哨的,她办公室的绿植除了一盆高大的散尾葵,小盆也就多是肉吊篮之类又素又非常好养的类型。
“茉莉?”世宁开口,等她放下手里的活。
slin言简意赅,“知道不少。”
好吧,买花是意外,冷漠是真爱。
“我还以为你会躲起来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