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恩河大桥当年由法尔帝亚神圣王国和瑞拉赫神圣帝国联合修筑,因此瑞拉赫也存留了大桥的图纸。
根据历史记载,对修桥这件事最积极出钱出力的是萨斯托家族,他们联合了周边一圈边境领主,称自己为“边境联盟”,借助和法尔帝亚的贸易往来,一时间富可敌国,萨斯托家族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贵族跃迁为十贵族之一,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牢牢把控着帝国的商业。
后来,火焰岛的人们利用火山,产出了享誉世界的葡萄酒和火山泥等特产,并开拓了海路航线,渡过汪洋大海去西大陆,或者绕过法尔帝亚,直接北上帕克玛王国,这才遏制住萨斯托家族不可一世的势头。
直至今日,萨斯托家族仍旧是十贵族之一,但它与它的联盟早已不复当年,依附在提耶利家族的庇荫下。
阿雷因爵士觉得,萨斯托家的人比起贵族更像商人,宣布和法尔帝亚开战时,他们就有诸多不满,如今他来讨要大桥图纸,更是百般推诿,一会儿借口这么古老的文献需要找,一会儿又说找到了但是已遭损毁。
阿雷因心知肚明,这座大桥就是萨斯托家族的命脉,他们不仅有最初的图纸,还有每次修缮之后的工程记录,比教堂里的诸神圣典还要详细、还要奉为至宝,怎么会保管不当?
但他也担心要是惹恼了他们,逼得太紧,他们会铤而走险,去向亚历桑德皇女通风报信,毕竟奇袭劳德夫卡领的作战对于皇子军来说是最高机密。
最后他还是以提耶利家的名义威逼利诱,才让他们把图纸交了出来。这让阿雷因觉得有些挫败,在他的想象中,他应该以一个风度翩翩、充满魅力和手腕的形象,一个像阿尔伯特殿下那样的形象,完美又妥善地处理好这件事。
换言之,他靠的还是提耶利这个姓氏,而不是阿雷因这个名字。这也是自古以来许多希望成就事业的年轻人的烦恼。
阿雷因爵士为了这次突袭殚精竭虑,就连半夜偶尔响起的、酷似惨叫的风声都无暇入耳。
预计的作战时间就在明天,趁着今晚,他要最后亲自检查一遍炸药的安置,不管是方位、数量还是隐蔽性,都不能出一点差错。
根据计划,炸药大多集中在大桥南部,也就是靠近瑞拉赫的那一侧。皇子的军队会故意在阵型上露出破绽,诱导布勒文的援军绕后,让他们以为可以和劳德夫卡军两面夹击,殊不知却是踏进了死亡陷阱。
皇子军则会一鼓作气,登陆北岸,继续攻城,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无法回头的背水一战。
阿雷因除了负责指挥点燃炸药的时机,还被编入了阿尔伯特皇子的亲兵“铸心圣卫”,作为主将之一保卫他的安全,至于提耶利的军队,则会交由副将带领。
在此前的数次小规模作战中,阿雷因始终未能发挥百分之百的长处。再过一天,不,半天的时间,那位“战神赐福者”迪维特·布勒文,会成为他荣耀之路上的第一块垫脚石。
雪花落进大桥石墩的缝隙中,朝无边深渊轻飘飘地坠落,他脑中不断描绘布勒文掉下大桥时那不甘而绝望的表情。
“什么人!”
不远处响起一道凌厉的喝问,阿雷因慌忙躲进石墩的阴影中。
侍从都被他留在岸上,方圆三百米内没有自己人。他抑制着急促的呼吸,尽力缩小身形。
“我会找到你的,老鼠。”
脚步在他周围逡巡,带着腿甲铿锵有力的踏地声。阿雷因不由自主地握住胸前的遗迹石,拼命祈祷起来,但同时他又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
糟糕的是,他选择的藏身处并不高明,前方是开阔的桥面,没有可供移动的遮蔽,他只要离开这块石墩,马上就会暴露在对方眼前。
提灯在他头顶晃荡,投出一个明晃晃的怪异形状。
他在一瞬间作出判断,侧身冲出了阴影,拔剑向那盏灯斜上方刺去,黑夜中刃光一闪,火花迸射,他震得手掌发麻,差点握不住剑柄。
对方身材比他高大许多,果断舍弃了会绊住一只手的提灯,把它扔在一边,仅凭敏锐的感官在黑暗中与他相搏,阿雷因感觉自己完全被他笼罩,败下阵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这时心中才滋生出身不由己的恐惧。
他不要死在这里。不要死得一事无成。
剑尖已经横在他的脖颈前。
——或者,让他死在这里,好过死在阿尔伯特皇子或者提耶利公爵冷漠的目光中。
他闭上双眼,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
预期的疼痛并未降临,对方讶然道:“……阿雷因?阿雷因·提耶利?”
对方仍未把剑放下,他不知该作何回答,只一味沉默着。
对面的骑士命令:“扔掉你的剑。”
阿雷因知晓自己技不如人,若是敌人真要取他性命,他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锐意的寒芒从他脖颈处移开,骑士去捡十几米开外的提灯,他明明可以趁这个机会转身狂奔,双脚却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出去。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骑士的轮廓,阿雷因率先看见胸甲上浮现出的银色雄狮浮雕,再是同样的银狮头盔透出的灰绿眼睛,他摘下头盔,将其夹在臂弯里,露出一头被汗水浸湿的棕金色鬈发。
阿雷因终于回忆起了这副久违的面庞:“帕特里克团长?”
帕特里克曾经是提耶利领的圣殿骑士,阿雷因自幼时就非常崇拜他,每次去教堂都会缠着他要求教授剑技。后来他被教廷调往法尔帝亚分教会,阿雷因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再听说他的名字,已经是他背叛了教廷之后。阿雷因没料到会在这时与他重逢。
“阿雷因,我不想杀你。”帕特里克收剑入鞘,“但是作为法尔帝亚的将领,我也不能就这样放你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