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远望向他,眼里全是冰霜:“是什么?是徐允则徐大人的罪证!”
人群中传来大声的质问:“徐大人可是三不好官,你们这些京里来的官不去查他怎么死的,反倒整出这些东西来污蔑他!”
朔州贫苦,每任通判从京里被调过来都待不长久。只有徐大人,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年。
“就是,徐大人住着那样破的宅子,家里的奴仆也没几个,这是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你们这些外人知道什么?”
这些京官听不懂他们朔州话,他们也听不懂瑞京言,一心想为自己心中的父母官辩解、证明清白。
只是这辩解的话,在这些刺得人眼睛疼的黄金造物面前,显得十分苍白。
夏时远指着那些衙役,对围观的百姓道:“这些衙役都是朔州人,你们不相信我们,不妨问问他们,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搜出来的。”
衙役盯着百姓们或担忧或不敢置信的眼神,道:“这些东西的确是在徐大人府中搜出来的,你们若是不信,不妨去看看。”
那密室藏得甚是隐秘,他们挖了好久才挖穿。别说这些百姓不相信,就是他们这些整日在州府衙署当差的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顶头上峰竟然藏了这样一座“金屋”。
人群中的浪潮一层一层传向后方,质疑和惊惧越传越远。
夏时远道:“既然有民举报徐知州假死脱身,为今之计,我们须得再次验尸。”
“验尸?”孙立耕重复了一遍,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少卿大人,你不能听信这个妇人的话,听风就是雨啊。”
赵归梦不紧不慢地说:“是啊,少卿大人。”
孙立耕狐疑地看她一眼,不明白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继续道:“就算这些东西是从徐大人府里密室搜出来的,那也只能证明他为官……或许算不上清廉,也不能证明他某害人性命,假死脱身啊?”
“是啊,少卿大人。”赵归梦又附和。
孙立耕眼角跳了跳,直觉不好。只见赵归梦走至公案前,伸手拿过那个木匣,递给夏时远:“少卿大人的证据不足,可是我的证据孙大人又不敢看,这可如何是好?”
她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额角,装模作样地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模样竟叫夏时远看出了几分久违的熟悉感,他不由自主地望着她,说:“我敢看。”
孙立耕刚要出声阻拦,只听啪嗒一声,木匣已经被打开了。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好像有什么妖魔鬼怪就要从木匣里钻出来要他的命。
然而设厅里静悄悄的。
敞开的木匣里只有一本蓝色封皮的籍册。
夏时远把籍册取了出来,才翻开第一页,匆匆扫了两眼,脸上的血色突然间全部消失,额上沁出汗来,捏着封皮的那只手在不住地颤抖。
孙立耕暗叫一声不好,多年混迹官场的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他坚决不能看。
可是赵归梦那妖女忽然就把籍册从夏时远手中抽了出来,摊开来放在他的眼前,硬生生地把他也给落下了水:“少卿大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话是这么用的吗?戟雪门上下全是不念书的,就知道周叙青那个假文人也带不出真才子。
只是孙立耕已经来不及腹诽,他的眼神已经看到了第一页。读书读多了也不好,这些字简直都迫不及待地往他眼睛里蹦,想不看都不行。
“这份证据,”赵归梦眯着眼笑问:“二位大人觉得够不够?”
孙立耕擦了擦额角,说:“兹事体大,我觉得我们还是先上报朝廷。少卿大人,你觉得呢?”
他就知道那东西不能打开。
夏时远却近前几步,拿过那本籍册,快速地翻动起来,双眼不住地扫视,偏偏又害怕看漏了,十分焦灼,对孙立耕的话仿若未闻。
一时间,设厅里只剩下他翻动书页的声音。
他从头翻到尾,才刚刚松口气,又紧张地从后面往前翻。
“别找了,没有。”赵归梦脸上的笑意消失,说了句冷幽幽地话。
夏时远抬起头,露出泛红的眼尾。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紧张了。
孙立耕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但也顾不得了,又说一遍:“少卿大人,这事太大了,咱们管不了呀,上疏朝廷吧?”
他可不想管,他甚至现在就想走。这都是什么破差事?
夏时远却道:“孙大人,此刻上疏朝廷,再等朝廷派人过来,至少要再耽搁半月。朔州的民情,等得了吗?”
老刘头的举动,引来不少人的效仿。这两日,三五个家中丢了女娘的百姓都抬着棺材,停放在衙署门外的大街上。更别提那些四处烧纸钱的了,整个朔州都成人间的地狱了。
孙立耕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等不了也得等!”
夏时远苍白的面上浮起轻蔑的笑,转头看向赵归梦:“朔北路提刑司不敢查的案子,戟雪门敢查吗?”
“我敢查。”赵归梦一锤定音。
孙立耕拂袖而去,心中冷笑连连,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个不知上下尊卑的妖女,我等着看你们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