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受了蛊惑,又像是早已注定,他难以自持地起了反应。
花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师父动了心,他原觉得这感情不伦不类,早早放弃不仅对师父好,更是对他自己好——可叶长溪那么好。
叶长溪待他那么好。
那样一个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人,向自己伸了多少次手,又替自己擦了多少次血?连花迟都数不清了。
他只记性命垂危之际,耳畔沧海吟啸的剑气声,那柄迎光而来的木剑。他种花弄得泥泞时,那温柔的指尖落在他额头,擦去了尘土。
他没法不动心,也没法不喜欢叶长溪。即便他知道,叶长溪待他好,只是因为这师徒关系。若抛开这层关系,他又能得到叶长溪的几分不同?他没法放弃,便想将这份感情藏起来,埋在心底,总不能困扰到师父。
可是他又做砸了。
他对那人魂牵梦萦,为之神魂颠倒。在人间更是屡屡犯上,他怎能藏得住?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叶长溪看向自己时,眸中会隐着“失望”二字。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抱着这外衫,倒在了榻上。几下便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耳畔是叶长溪淡淡地唤他“小迟”。脑海中想起叶长溪抚摸自己额头时的样子——若是换作师父的手,应当会有些凉。
只肖一想,花迟的身体便略微发抖。他双颊闷红,埋在外衫中,深深呼吸着萦绕在鼻尖的兰香,如同少时坐在叶长溪怀中时,被师父的味道包围着。
思及此时,速度不由得快变了,他急促地喘着气,脸却红得更厉害了。
他甚少做纾解的事,本就不得要领,方才还偷了叶长溪的外衫,跟做贼一样心虚。可心虚中,又渐渐攀升起隐秘的快意,仿佛那不是他的手,而是叶长溪的手。
叶长溪应当更是不通此事才对。师父的手法应当更加不得要领才是。
师父会脸红吗?应当会吧,毕竟师父吃辣子时脸上都泛红了。
“啊……”
想着叶长溪的脸,他抱着兰香经久不散的外衫,就如同靠在师父身上般,填涂了花迟心中难言的、肮脏生长的欲望。他泄了力,靠在枕上,衣襟半解,膻气散开。花迟神思如同溃散,双目无神,喃喃着:“师父……”
当叶长溪握着书卷时,他想得却是那只骨节分明而纤长的手握住自己的模样;叶长溪吃着他做的饭,辣得出了汗时,他却在想,若与之抵死缠绵,会否……也会出这样的汗呢?
他不是一个好徒弟,从来都不是。
翌日,鹧鸪峰,不如归。
不如归——宿少岚的居所,即便千山层林尽染,此处依旧桃花灼灼,经年不败,宛若一处桃花源。旁人说他张狂,他便笑着认了,在自己居所造了一处桃林,百年来未曾有花谢时。
宿少岚以朝露沏了壶碧螺春,慢悠悠地倒茶,手法娴熟,推盏至桌对面,再给自己倒上一盏,品着茶叶的清甜,笑道:“倒是难得见师弟你主动找我。”
正是叶长溪。
叶长溪与他相对而坐,看着那茶盏,茶面平静无波:“有些事想向师兄请教。”
“哦?”宿少岚放下茶盏,这倒是极为罕见,毕竟叶长溪这个师弟,论沉稳可远胜他这个师兄。他挑眉道,“什么事?”他指尖一点桌面,“穆白亲自泡的茶,尝尝。”
“若是小辈行事古怪,师兄可能猜得一二原因?”叶长溪这才端起茶盏,仔细抿了口。
宿少岚觉得他这话问得云里雾里,可看叶长溪认真的神情,便难得收了打趣的心思。他只好无奈问道:“怎么个古怪?”
叶长溪一顿,又像是不太愿意说。
“你说得小辈,”宿少岚见他这般犹豫的样子,笑问,“是花迟?”
语气却是肯定。
叶长溪颔首。
宿少岚可不想管旁人师徒间的事,笑吟吟道:“师弟你既不愿告诉古怪在何处,我怎么猜?去算一卦吗?”
叶长溪微微一顿:“……若是算卦,我便不找你了。”
即便叶长溪什么也没说,宿少岚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他道:“算算年纪,他也到那个年纪了。”
“……那个年纪?”
宿少岚拿起桌边的折扇,侧头看向窗外灼灼桃夭,折扇随意指向一支,含苞待放:“十八九岁的男孩,能想什么……哦,”他这师弟还真不知道十八九岁的男孩在想什么,“统共就那么几件事,偷懒耍滑喝酒玩闹,或是瞧上谁了,知慕少艾的事儿——净是些耽误修炼的事。”
叶长溪:“……”
耽误修炼这话,由谁说都好过宿少岚自己说有分量。北冥上下,谁人不知他宿少岚年少时五毒俱全、最爱偷懒耍滑喝酒玩闹,是令他们师父最头疼的徒弟,天天被罚去关禁闭。
与宿少岚恰恰相反的便是叶长溪,师父对叶长溪管得最少,也从未罚过。叶长溪父母与他师父是同宗师姐弟,他师父排在中间,又尴又尬。叶长溪先天道体,出生当日九天劫雷滚落,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只是他娘自此落下病根,仙丹妙药难救,不过几年便羽化而去,他爹悲痛欲绝,将修为全渡给了叶长溪,随后自戕了。叶长溪便落在了他师父手上。
父母双双离去,却不曾见年幼的叶长溪掉一滴眼泪——他甚至还在父母棺椁前问“为什么要哭”,旁人也无从猜测这小孩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情。只有他师父知道,叶长溪在棺椁前跪了整整一个月,最后在师父面前说“我好像有些难过”。
之后他便静静坐在山巅,看日升月落,星移斗转,看沧海潮生,山岚雾霭,又在论道台坐了许多日,从不向其他同龄的孩子般玩闹,也从不与其他峰弟子说话。师父问他看见了什么,他却说“不知道”。
叶长溪的修为一日比一日精进,剑法一日比一日精湛,年纪轻轻便引剑意入体,他自剑阁取出天衍剑那日,不过十二岁。北冥长老们将他视作天才,同辈的弟子却说他像“怪物”——一个只知修炼,而不通人情的“怪物”。除了当时的宿少岚,听见一次骂一次说这话的人,楚鹤玄甚至拔剑与人打了好几架。师父责备楚鹤玄与宿少岚,看向叶长溪时的目光却更为复杂。
宿少岚叹了口气:“穆白这小子还是性格太毛躁,这茶火候不够,味道差了些。可不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不拿好茶招待你。”
若是李穆白算毛躁,大概北冥就不剩几个稳重的弟子了。
也不知宿少岚说这话到底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更多些,还是无形中想炫耀些什么的意味更多些。总之,不管是哪种用意,叶长溪都不见得会理他。
果然,叶长溪只是嘴角牵强地一起,只是在他那惯来无澜的脸上并不显露,并未发表任何评价。
他静静地回想着花迟进来的举动,从他赖在鹧鸪峰的演武场打趴了一群鹧鸪峰弟子开始,到下山后晨间那些属于血气方刚少年人的生理反应,再是他要带那小孩儿回北冥却不想收他为徒,最后才是昨日鬼鬼祟祟地将袍子溜回屋。
宿少岚那句“知慕少艾”在他脑中飘来飘去,福至心灵,叶长溪忽然意识到——白鹿峰并无旁人,唯有他与花迟朝夕相对,花迟几度见到他时的慌乱与情急下的出格在旁人面前并未出现过
——这知慕少艾的对象,似乎……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