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时候一样,他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肩膀。像全世界最温柔的拨浪鼓。
期间有三俩人往来,但她毫不在意,反正叶限在她身边。
丢脸也是两个人的丢脸,她只想好好地哭一场。
内心氤氲的瘴气都号走了,他们挨个扶起自行车,叶限说送林辜月回家。
整条街都是极热闹的餐饮店。
林辜月时不时抽泣,一边走,一边用叶限递来的纸巾擦脸。
突然,叶限欠下身,在她的指尖上套了个柔软的东西。
林辜月抬手,对着路灯看——这是一只用纸巾折的兔子脑袋,有一对长长的耳朵。
她破涕道:“什么啊。”
“你别笑它,它可是全世界最勇敢的兔子。”
“那它可真厉害,大英雄哦。”
他们正路过一家咖啡店,门口的墙壁上贴了一大盏雪花形状的灯。叶限扯扯她的袖子,在此停下了脚步。
“但其实我希望这只英雄兔子以后可以只保护自己。”
“那会不会有点自私。”
“大不了我替她勇敢,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世界还是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她转头看向他,墙壁的灯光大约是电路不稳,闪烁了一下,叶限眼睛里像是绽了一场小小的烟花。
“好啊,那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轮流勇敢吧。”
叶限眼里盛开的火光,也落到了林辜月剔透的双眸中,辉煌绚丽。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李自良这个坏种。”
周一,李自良被停职查办。周三,学校正式辞退李自良。
向秋澄在胸前握紧拳头:“高一,他当我班主任的时候,便老发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骚扰我,我当时就想把他曝光到校报上。真可惜没成功,不然可能早就不会再有受害者了。”
原来她想在校报上刊登的所谓的“班主任的涂鸦”的由来如此。
那么完全可以理解。向秋澄原来是个哨兵。
林辜月和时洇当下决定正式倒戈,成为向秋澄团伙中的一员。
至于李自良被判处有期徒刑,那已经是快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那天,宣阳回家打开课练,笔尖顿了很久。
他合上书,打开门,往楼梯间的最顶层走去。
天台前几天才被居委会派人重新粉刷过一遍,用手指重重一摁,还能沾得上淡淡的黄色油漆。
他曾经无数次站在这里。
身后的铁丝正晒着某户人家的被子,三床,花纹一模一样。宣阳常常看到这家的小女儿的手指绑着气球或握着一根棒棒糖,顶一头五颜六色的牛皮筋。她和父母常常一起外出旅行,爱给领居们带伴手礼——宣阳最喜欢的一件是三亚的海螺,纹路漂亮,放在耳边有浪声。
角落里几个盆栽,谁也想不到两个月前,它们近乎枯萎。原主人是一个老奶奶,热心爱笑,和邻居都相处得很好。她搬去儿子家前,拜托宣阳照顾这些花草。宣阳一度遗忘,前阵子查好教程,大翻养植书籍,用心浇了一段时间的水,更多时间是在祈祷。现在它们生机勃勃,一片盎然。
两只猫一前一后的从盆栽间飞跃而过,纯黑的叫喵喵,黄白的叫咪咪,也是邻居们给它们起的名字。喵喵和咪咪舔着放在地上的罐头,那是几个刚上初中的小孩送过来的。他们每次放学,都会成群结队地来给猫们喂东西吃。喵喵吃完罐头又开始舔落在罐头旁边的薯片碎,那几个善良的孩子里,总有一个吃东西不仔细。大家在小路上走着,假如看到饼干碎和薯片碎,或者是咬了一半的辣条,都知道一定是那个孩子又偷吃东西,漏嘴巴了。
往下眺望,买菜的小篮子、自行车和快要退休的木质长椅,藏在一大团树叶里。
宣阳想起时洇说:“云江实际上就是一个巨大的公园,而云江人的精神图腾是树。”
后来,他每到绿茵茵的地方就觉得自己回家了。
林辜月喜欢在树的阴影覆满面的时候,垫着脚,仰起脸猛吸一大口氧气,让大脑和肺部都充盈,膨胀起来。“这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是全世界唯一鼓动、跳跃的存在,就像地球心脏一样。万物万生都因为你的存在而存在。 ”
于是他开始模仿她。
喵喵和咪咪吃完饭后,悄默声地从不知哪条缝里溜走,消失不见了。
宣阳闻到了家家户户的饭菜香,混杂在其它户的炖牛腩和红烧肉里,他精准地找到了爸爸做的糖醋黄鱼。从那之后,每周天的晚上,爸爸都一定会把店关了,回来给他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他摸了摸肚子,确实饿了。
宣阳伸了个懒腰,从摇摇欲坠的天台边缘,回到了踏踏实实的楼梯间里,正如过去的每一次。
饭后,他从化学课本里找到自己高一上学期写的那页纸。
他是故意露出一角的,正如他是有意地在和马宏瑞打架那天,给时洇留下一个问号。
他在赌。赌有人看见他,赌有人会来找他。
曙光如愿而至,噩梦停止。
宣阳和她们坦诚道歉说:“对不起,我那时是自私的。”
林辜月却说:“谢谢你,让我们没有错过你。”
宣阳把那张纸撕得粉碎,丢进马桶里冲了下去。
未来,每好好地多活一天,便能多24小时拓宽世界的边界,总有一天,会迈入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新领地,不用再压缩五脏六腑成为秩序和规则之内的人。这句话也是林辜月和他说的。
这个他曾经渴求被理解的世界,无论打开后看见的是蚕的粪便亦或是翩飞的蝴蝶,他依然还是想好好爱着。努力地呼吸,努力地睁眼,只为了鲜花盛开,绿树成荫,还有那些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