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讲那些话时、林辜月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一大团棉絮塞进鼻腔里,迟早有一天,那些堵塞不通的气会让自己的脑袋憋闷得膨胀起来,越变越大,最后像一个大气球,轰隆一下地炸开。
到班点名,林辜月很快搁置了方才和妈妈的对话,目光聚在点名表上的某个名字。
生活中总有几次让人忍不住感叹“世界或许只是个小小的村庄”,譬如眼下这一刻。
这个宣阳,该不会就是那个宣阳吧。
她太难忘了,读幼儿园的时候,班里有个泪腺发达到离谱的男生,名字就叫宣阳,哭声堪称惊天动地。每个早晨,当宣阳从南滚到北,从东爬到西,像个泼洒泪水的陀螺时,她从爷爷的自行车后座上爬下来,都要非常小心,生怕一抬腿,宣阳就出现在脚下。
这和记住《东方神娃》的龙娃一样。情节过分深刻,人物也跟着过分深刻。
补习班的宣阳和林辜月是同桌,他们默默地坐在一起十天,没和对方说过话。
唯一的真实互动是某天宣阳来迟了,林辜月旁边已经坐了人,他捏着书包带,站在半道顿了顿,视线杀过来,用一种看背叛者的眼神,盯得她毛骨悚然。
之后的每一天,她都会非常自觉地帮他占座。
宣阳喊完“到”,在小测试卷上写下名字。
实际上,直到这节课以前,他们没有互通过姓名。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勾签到表,今天是老师头一次用电脑文档点名。
她没动笔,愣愣地望着他试卷上的名字。
宣阳的笔尖一停,接着,大臂贴紧身子,调整了手腕角度。
他的整张试卷一览无余。
林辜月大赦,脸通红。
“我没有要抄……”
“行吧。”
宣阳又松了松胳膊。
这个暑假恰逢奥运,后排有几个爱穿篮球背心的男生,天天上课偷偷看比赛,然后一下课,大声地朝所有人通知比赛结果。
虽然林辜月对竞技体育几乎毫无兴趣,但对运动员就不一样了。巅峰的退役的,青涩的老练的,有名的低调的,她都用翻书页的心情,仔细地浏览他们的故事和采访。
她兴致勃勃地看完郭晶晶的纪录片,收到了时洇发来的的班群号码。
群里已经有了三四十个人了,她随便翻,在成员列表里再次看到了“宣阳”这个名字。
这难道是什么千禧年代非常流行的大众名吗?
她一抬头,宣阳和化学老师恰好并肩一起进班。这位化学老师也是一中的老师,和宣阳似乎格外熟络,常单独留他帮忙干活。林辜月要卷子的时候碰到过他们,也无外乎是批改小测,整理试卷之类的琐碎事。
但宣阳从来不写化学小测卷。
老师也没批评什么,她猜大概是在办公室开了小灶,宣阳写过题了。这都不重要,她此刻有别的更加好奇和想证实的事情。
老师低头清点卷子的空档,她终于按耐不住,肩膀转向身旁这个看起来比她还寡言的男生。
“所以,幼儿园的宣阳,补习班的宣阳,高一二班的宣阳全都是你一个人啊?”
林辜月的眼睛一睁再睁。
“嗯。”
宣阳的声音还没有蚊子振翅大。
“喔……”
林辜月讷讷地点头,趴向桌面。
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她曾经最喜欢的幼儿园老师——陈老师长什么样,连一个模糊的影子都浮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