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辜月以前最喜欢在肯德基过生日。因为会有广播在全店通报:“祝林辜月小朋友生日快乐”,然后伴随生日歌,爸爸妈妈和爷爷拍着手,满含笑意地围在她身边,企划书与合约不存在,酒与麻将不存在,世界的中心就是她。温暖幸福。
这时,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和关心对象的满足感大于羞耻心。
桦北的许多学生都喜欢在学校过生日。家长会把蛋糕和饮料送到班上,学生老师们会趁着洗完澡和晚自习中间的空档,为寿星简单地庆祝,每次要是有人在澡堂旁喊“我们先洗”,那么定是这个班今天有诸如此类的活动。时间若是剩的多,班上也常会有几个活宝给大家表演节目,没人会嫌娱乐时间多。
时洇在知道与最好的朋友是同一天生日时,拉着林辜月的手抓了好几个圈,然后眼睛冒星般:“辜月!我们一起在学校里过吧!”
林辜月当然是很高兴,不是谁都有机会和朋友过同一天生日的,而且在时洇的陪伴和招呼下,她在班里有了很多相处不错的人,老师们也待她很好。这个蛋糕值得和这群人分享。
更何况,最重要的是,在生日这一天,父母被学校额外特批,能短暂地进班级为孩子庆祝。
林辜月酝酿许久,和爸爸妈妈说出了这个想法,他们欣然答应下来让她在学校过生日,并说那天会一起过来陪她。
总而言之,林辜月和时洇一同成为了一年级二班第一个在班上过生日的人。
傍晚,她们风卷残云地吸入餐盘上的食物,机灵的时洇向杨奶奶找了个“我外婆年纪大了记不住班级在哪”,然后拉着林辜月跑去校门口等待。
时外婆很快就出现在了校门口。
“外婆,这里。”
时洇抬起手招了招,音调却没有往日的活泼。
时外婆把蛋糕递给时洇,眉头不知是因苍老还是因不满而有了很深的褶皱:“以后懂事点,不要再麻烦家里人了。”
“知道了,外婆。”
今日的天是有点冷,时洇一向发粉的苹果肌也被凉风吹得苍白,一滴雨滴在她漂亮的卷毛上。林辜月直觉连来自大自然的无根之水都和时洇更显得亲密一点。
时洇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低声快速地问道:“爸爸妈妈和弟弟呢?”
“我都来了,还用得着他们吗。小孩子过个生日而已,兴师动众的。”
时洇张了张嘴,不再说话了。
顷刻间,雨点重重地摔落,地面转眼从斑点狗变成深深浅浅的湿地,一个个有积水的凹坑,仿佛一只只无辜又质问的眼睛,纷纷睁着凝视天空。
还好,时外婆带了把雨伞,几人没有被淋湿,顺利地到了班上。
“你爸爸妈妈怎么办?要不然我陪你回校门口等。”时洇反而比林辜月还着急。
林辜月笑了一下:“我爸妈车里应该有伞,而且,我给他们画了班级位置,他们应该认路。”
“那就好,那就好。”时洇点点头。
生日会快开始了,同学都坐在位置上,等朱老师来了就可以吹蜡烛。
但是。
“辜月,你爸爸妈妈会不会没看懂你画的地图,你不是说他们只来过一次吗?”时洇坐在林辜月身边,说这话时,顺带扭头又看了一眼眉头依旧不松快的时外婆。
她们坐在楼梯口,林辜月发呆般地望着台阶。这节楼梯一共有十个台阶,她数了很多遍。贴在上面的“靠右行”标识已经失去了黏性,她用力的把翘起的部分往下压了好几次,却还是不听话,和地板粘不到一块儿去。
“朱老师要来了,你们不进来吗?”是李凯的声音。他虽然平时调皮捣蛋,成绩也普通,却很得人心,有号召力,关键时刻也靠得住。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了老师同学共同默认的班长。
时洇握紧林辜月的手,偏头说道:“再等一会儿吧,还差一个蛋糕。”
林辜月“唰”地站起身,头上的粉色发卡在那瞬间掉下来,“啪嗒”地落在“靠右行”标识翘起的那一尖,然后滑到了下一个台阶上。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已经过过一次生日了。”林辜月捡起发卡重新戴上,想牵时洇回班。
“李凯,我和林辜月就再等一下。五分钟,就五分钟。”时洇不肯站起来。
“走啦。”林辜月俯下身子在时洇耳朵旁边,轻轻地说,“再等下去我就要哭了。”
其实她的眼眶里一滴眼泪都没有,反而发干发涩,可能是因为爸爸妈妈总是如此吧,日理万机,不见影子,只会偶尔抽空地摸一摸她的脑袋表示关心,然后再拉着行李箱一下消失。这是常事。
时洇怔了一下,跟着她站起来:“没关系吗?”
“没关系。”她用尽力气挤出了一个笑容。
当然没关系,他们答应得那么认真,是不会忘记的,肯定还是会来的。只要最后能来就好了,晚一点点也没关系,错过一些片段也没关系。
她也没发现,原来自己在替父母找借口这方面已经做得这么熟练了,甚至感受不到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