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珠女士。”
“谢谢秀珠女士!”
秀珠女士点了点头表示对这个称呼很受用,又问:“一会儿谁接你去学校?”
林辜月乖巧回答:“宋阿姨。平时都是宋阿姨接我和温澜姐姐周天去学校的。我和温澜姐姐家住得很近,坐车只要十分钟。”
“你爸妈呢?那个老头呢?没送过你去学校吗?”
那个老头应该指的是爷爷。“爷爷最近身体不好,经常头晕和眼睛痛。爸爸妈妈怕他在骑那么远的自行车出危险,就不让他送我了。爸爸妈妈周末要出差,去外地,都很少在家,所以只好拜托宋阿姨了。”
林辜月一五一十地交代,私心顺便替父母和爷爷辩解几句。她并不希望秀珠女士讨厌他们。
“就是因为他们都那样,所以你才变这样。要不然我不会来帮你。”
林辜月一时间不知道她说的变这样是哪样。
“前几年每次过来,你连招呼都不敢主动和我打,都是一个人呆在那边不说话。今年春节,你爸叫你去楼下买双筷子,你也不下去,因为不敢和收银员说话。哪有像他们那样当父母的,把一个小姑娘养成这么胆小内向的性格。每次见面每次和他们说,我看没一次听进去了。”
秀珠女士的语气大约像早就看不顺眼。
“还好......爸爸妈妈爷爷对我很好的。”
快七岁的林辜月,还并不能体会每个人的性格成因都和家人的对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的确感受到家人同她陪伴少,但也不认为他们有秀珠女士说得那么坏、那么不负责,于是依旧下意识地维护他们。
“但你这次一来,看起来倒是好了不少。上学后多和同学们相处好处还是很大。”秀珠女士拿起放在沙发上的书,戴上眼睛,眯着眼说道。
林辜月一直知道爷爷是不认字,数字会些,但也只会些很基础的加减算数,意外秀珠女士是会读书的:“秀珠女士会认字吗?”
“认得,很小的时候学过,但不多。等你爸十几岁开始打工了,我得空自己开始学。现在老了记忆力不好,该再早点开始学。”
“好厉害。”
“是还挺厉害的。”秀珠女士对自己有正面的认知。
林辜月环顾四周,问:“秀珠女士一个人住,感觉孤单吗?”
因为她每次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都觉得空气像厚重的潮湿的雾,每每呼吸,她也变得凝滞和沉重。
“那个年代说多子多福,我只生了你爸一个孩子。现在都也还有说儿孙承欢膝下是老人福泽深厚的,我却觉得如果过不喜欢的日子,怎样都落寞寂寥,哪算得了有福运呢。诗经里写‘知我者谓我心忧’,在我这是‘不知我者谓我心忧’。不了解我的人才觉得我可怜呢,我喜欢一个人呆着,孤独才是我的福气。”
林辜月听得认真,宋阿姨拨来了电话铃响起了,才遗憾地回神。她还想听秀珠女士继续讲下去。林辜月对她有很多探寻的好奇心。
秀珠女士把她送到楼下,林辜月打开车门前,迟疑地问:“秀珠女士,我以后还能多来你家玩吗?”
秀珠女士冲她一笑,眼角虽有皱纹,但眼神年轻地清澈,“也得看我心情。”然后潇洒告别,转身上楼。
车里,温澜好奇地问:“那是你奶奶吗,看起来有点酷。”
林辜月摇摇头。
“是了不起的秀珠女士。”
至于初中三年级的那篇关于家人的作文,林辜月结尾段如此写道:“关于人是天生还是后天形成,科学的定论仍然未决。但是,当有人对我说‘我自己的生命最重要’,当有人对我说‘孤独是福气’,我像是被唤醒一般,变成一个天赋异禀的信息追捕手。那些零星的话语,如风中纸屑,在普世的造纸厂,掷地有声地落在我心上。也许,我一直在等待一个人和我说这样的话,从此定下我生命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