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役,几乎无所伤亡。
以霁人作风,佯霁人铁骑,却只虚张声势,反而是在自露其机:来者非霁兵也。
此地距京都不过百里,比起实战,更像是试探;比起挑衅,似乎只是在释放一种信号。
“若西北危局烽火蔓延至京畿,朝廷再不能坐视不理,”莫清州嘴角一扬,“而此急况当前,我朝目前只我军可抵强敌,岂可整兵换将?”她转身向冷齐贤的座驾方向一拜,“多谢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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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于隔日傍晚抵达京郊,依陛下旨意,在郊外休整,待诏入京。
莫清州看营中人来人往,调度有序,自知不必插手。于是便独自坐在篝火前,拾一木棍为笔,以土地为纸,静理数日、诸般局势。
余晖已尽,火光初上。面前的篝火映照,忽明忽暗,像是波涛拂岸般,轻轻触动着她的心。
骚客敏捷多思,女子心细如法。而她偏偏两者都占。
她抱拢住缩起的双膝,下巴靠在臂弯间,目光不由自主地眺望南方。自出生起,她从未离开过扬州路。扬州烟雨如丝,桥巷相连,人情也温柔,邻里多亲熟。想必京都城内,会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气象。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顽皮,不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生活,加之父亲溺爱,便常在街巷闲逛。逛得多了,又觉得扬州城太小,还是无聊。
于是父亲当值时,也时不时偷偷带她去东城门上玩。城门之上,极目远眺,她绞尽脑汁地幻想着外面的世界该是多么风光无限。
也是那时,她趁父亲忙于事务,偷跑到东郊前朝旧址中探秘。
昔日巧夺天工之构,移步换景之院,小小的她独身直入,只见得久无人修的破窗朽木,毫无生气可言,只当是个别有洞天的迷宫。
前朝盛极,后来母亲教她读书时曾讲到,据传前朝国库的金银成山、奇珍异宝不可计数,就算平叛将之乱耗损了些军费,也余下许多。
当时末帝携皇族逃至行宫,也就是东郊的前朝旧址,却遭叛将暗中追杀,皇族无一人幸存。因皇室血脉尽断,后来才改换朝代,众忠臣推举劳苦功高的扬州督军为帝,还于京都,始开钧朝。
“怎么了?身子不适?”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想得入神,没注意到彦北顾已然坐在她身旁,屈膝搭肘,是放松之态。莫清州匆忙用手拂去地上的思路,生怕他看到自己对屈文的怀疑。
“没什么,”莫清州摇了摇头。
两人看着火光出神,静静地坐了一会。
“对了,我还没向你道谢。”莫清州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那眼神中似乎夹杂着和自己一样的,在这乱局中毫无用处的文人愁绪。
“谢什么?”彦北顾回过神来。
“很多。你给我做的面,教我骑马,为我挡箭,还有很多,我说不上来……”
火光闪烁,明暗交替间,她虽看不清,却觉得他的嘴角勾起了微微的弧度。他在笑伶牙俐齿的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嘴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与他独处时,自己都会有点手足无措。
“莫军师原来在这里躲清闲。”莫清州回头望向来者,冷齐贤先向彦北顾行大礼,后也对她作揖。
她从容起身回礼,彦北顾仍安然坐在原地。
“冷大人,我已初窥暗语秘构,只是完全解读,仍需时日。”她以平和的语气,毫无保留地道出实情。
“本官并非是来催你,而是提醒你,入朝的传旨快要到了。”冷齐贤眼中含着探询。陛下召见入朝,并无她一女子上朝的道理。而冷齐贤却专意强调,他来是为提醒莫清州。
莫清州明白了几分他的意思,垂眸看了眼彦北顾的背影,神色微动。随即还是侧身转向冷齐贤,在其耳边低语道:
“此局要定君心,须我独身入中宫。”
莫清州看向冷齐贤,眼神中同样带着询问的意味,冷齐贤即刻颔首点头,莫清州亦颔首,二人相视一笑。
莫清州再次望向彦北顾,眉头微蹙。她一面怕若将全部谋划坦白于他,他绝不容她只身涉中宫;又怕若一字不提,他会像那次独见冷齐贤那样,怒意横生。左右为难之际,一远方传来极为整齐的脚步声。
来者皆着巾帽与窄袖袍,肃容列阵,仪态恭谨。为首之人袍色为绛紫,腰挂白玉铛,行动间清脆之声频频,双手执一黄绫诏书:
“明日宣大将军王彦北顾与御前承旨冷齐贤登堂议事,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