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声没停,噼里啪啦的,震得人耳朵发疼,整整五次。
他曾经听其他老人说过,如果晚上死了人,那家人晚上就会放五次鞭炮,通知街坊邻居自家有白事,其他村民也会赶来帮忙。
期间,赵潜龙暴躁地下楼满口脏话,看见张梦媛嗤笑一声,又开始骂半夜放鞭炮的人。
黄杰后他一步,下来后什么话也没说,看着棺材发呆。
棺材吱呀响起,离他最近的那口棺材,棺盖突然掀开,一只苍白的手斜撑着棺盖避免落地,底下是孙兰那张熟悉的白脸。
她笑着走出来,又去走一圈掀其他棺材盖。
孙家四口人都从棺材里走出来。
现场氛围诡异安静得可怕,所有人脑子里都蹿出一个想法——这家人居然睡在棺材里?!
死人才会睡在棺材里。
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赵潜龙更是一把抓着铜栓往内扯,但门丝毫不动。
吴家四口人笑着往他们走过来,一群人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像鹌鹑。
赵梦媛紧紧抓着顾秋池手臂,戳破了他的手臂,自己却一无所知。
阎回心疼不已,提醒她才松劲改为抱手臂,经过这一小插曲暂时还勉强有点理智。
头顶的灯泡还是老式的钨丝灯泡,表面覆满灰尘,照得整个房间有些昏暗。可阎回还是能明确看出四人身后的阴影。
他松了口气,小声对其他人说:“你们看这家人身后,不是那什么。”
众人闻言,齐刷刷转过头,果真看到了身后的影子。
鬼是没有影子的。
众人虚惊一场,顿时有些尴尬。张梦媛嘴角扯了扯,终于放过顾秋池的手臂,抿着嘴不去看吴家四口。
按理说他们声音虽然低,但却并没有低到听不见的程度,这家人却丝毫没有反应,反倒更加奇怪。
孙兰站在最前方,嘴唇鲜艳得像吃了死耗子,咧着嘴对他们道:“吓到你们了吧?”
“我们这边的人命贱,八字普遍不够硬,大人小孩都一样,都活不长,稍微活长点的都一身毛病,生个小病都能立马走了。”
她嗓音细细地笑了会儿,眼睛眯成一条缝,从狭窄的空隙里看过来,“所以都喜欢睡在棺材里,能帮我们骗过鬼神。”
“早死晚死都得死,真要死的人睡棺材里还真以为能活?天天整这些迷信有意思吗?”赵潜龙害怕的劲儿一过嘴上又开始不把门,语气刻薄。
赵梦媛脸色还是白得恐怖,但也没像以往那样劝着,兴许是自己还没多余心思管他。
古怪的是,屋里四口人听了他的话,笑得更加开心了,笑声齐整得像同一个人发出的。
“是啊,要死的人注定是要死的。”孙兰笑意更深了。
阎回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犹豫很久还是问:“你们这个睡棺材的法子是怎么来的?”
虽然很多说法流言不断传播流传,成为常态后,人们往往会将其当做无需过问的真理,可无论如何也总会有个源头。
神话、书籍、一个群体或者是特定的某个人。
“是神亲口告诉我们的。”孙兰说。
“神?什么神?”阎回又问。
“你会看见祂的,明天就能。”
孙兰语气略带癫狂,但转瞬即逝,让人怀疑刚才的神态只是错觉。
阎回还想问,孙兰笔直走过来,停在他面前。
双眼盯着他,说:“别堵在门口了,村里死人了,大家都要去帮忙的。”
“所有人。”她特意强调了这三个字。
***
死的是村西边的一家人。
顾秋池一行人在孙兰带领下,穿过好几条土路和稻田才到。
他们来得晚,到的时候,整个二层砖瓦房挤满了村民,在外围望进去,只能看到乌泱泱的人头尽头照出昏黄色的光影,在缝隙里晃动。
众人挤着,小孩更是被爸爸妈妈举着,他们也就更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阎回踮着脚,伸着脖子左看右看,还蹦了两下,只看见里面一群人围着,好像在搬什么东西。再多就看不出来了。
顾秋池拉了拉他的衣角,说:“你可以骑在我肩膀上。”
阎回:“......”
自己比他还高,还要骑他肩上?
加上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他有些别扭,胡乱拒绝后,就近拉了个旁边聊天的大娘,询问道:“这死的是谁?”
“你不知道?”大娘乐呵呵看过来,满面红光,像是遇见了什么喜事,答话也乐意搭理,“吴二麻啊,这一下子死了四个呢!”
死人还笑得这么开心,一看就不亲。
阎回中吐槽,顶着背后顾秋池如炬的目光,硬着头皮问:“这怎么死的?”
“你不是这里人吧?”大娘上下打量他一番。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大娘不再回答,而是又转眼珠子看向他身后的其他人,顿时笑得更加灿烂。
“马上要封完棺材了。”她说。
随着她话音一落,屋内传出好几道金属撞击金属的铛铛声,交错串联,宛如一首动人心魄的曲子。
阎回看见全村人沉浸其中,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整个过程不长,大概一刻钟就停止了。然后是念经,夹带着说话声和敲木鱼的声音。
吊唁开始,人流三三两两往前走。
大多数人都是随便说几句,简单的磕个头就走了,所以队伍动得很快。
到他们的时候,也不过才过去一小时。
吴二麻家客厅很大,和孙兰家一样,长凳上搁着四具棺材。不同的是,棺盖被长钉钉死,红布条绕棺身三道打死结,整副棺材都贴满了红字黄纸符咒。
不像死人倒像在镇压恶鬼。
底部堆积好几滩小水池,凑近能闻到腥臭的味道,像是什么牲畜的血液。
对着门口的墙壁上挂着四副遗像,准确说不算,因为上面人像的脸一片空白。
正中间搭了个小台子,一个满脸麻子的人跪在下方蒲团上,后面有三个披麻戴孝的人,看样子应该是麻子媳妇和他的一儿一女。
台子前方站着村长,负责主持仪式。
门外闹哄哄一团,居然是他们那行人闹着不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