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颂从前没想过。
有天隔着时空,有个旧时代青年,会在她眼里,寻找对未来的信仰。
而她曾在笔下写他、喜欢他,仿佛寻找年少时的英雄主义。
后来,她说着便困了,轻阖上眼。
旁边的宋逢年,抬手着。将他的外套,披在了她肩上,带点暖意。
“侧过来一点。”他轻碰下她脸颊,“这样,对脖颈不好。”
黎颂耳尖泛红。
她闭着眼,假装睡着了。偷偷照做着,靠在他肩上,直到火柴燃尽。
期间,他翻着手札。不知在写什么,还是在画什么。
她半梦半醒间,瞥去一眼。
“不会是又在画,谁的画像吧?”
宋逢年合上手札:“不,画你口中的未来而已。我怕有天,就遗忘了。”
他嗓音中带笑:“至于上回,你看到的那张画像,真的是个意外。”
“……除了你和江时晚,我没再熟识,其他女孩了。”
她轻哼了声:“我才没,很在意呢。”
“而且。”她轻声嘀咕了句,“人家说不定,压根不知道,你画过她呢。”
她后来翻手札时,没见过那张画像。
也许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也许他真不在意,后来也撕掉了。
宋逢年听见她的话。
他抬眸望着她时。蓦地笑着,像故意逗她一般:“没关系,我也没打算,让她知道。”
他竟然还在笑。
她不由裹走,他披在她肩上的外套,让他多吹会儿冷风:“不想和你说话,睡了。”
他笑着。
无辜地道了声,洞中有些冷,半晌又靠过来。
……
等她醒来时,外面已恢复安宁。
“天亮了,我们走吧。”
时间不会永远,停留在昨夜。
人总要向前走,回不去那来时的路,不可能当真躲在这个防空洞里,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
黎颂知晓着,她点头:“好。”
宋逢年把手递给她,示意她踩着崎岖的台阶,攀出洞口。
她有些艰难地出来,脱力后,松开他的手,坐在被烧焦的草地上。
“多亏这棵古树呢。”
她抬眸,轻声感慨了句:“是它,挡住了防空洞的位置,没让那群人发现。”
他应声:“是啊。”
“学堂中,没有其他人了。那些剩下的学生,她们应该都安全离开了。”
只有程彬之、江愿等人,永远留在了这里。
宋逢年原路返回,带着她,再度翻了后墙。地面有些坍塌,泥泞和混杂的石块散了一片,好在还能出去。
有辆棕色的车,停在不远处。
里边坐着的,是个年纪相仿的男子,降下车窗,同他对话着:“我在这里,等了一夜呢,终于出来了。”
“还以为你小子,和程彬之一样……不幸留在那里了。”
宋逢年掀了下眼。
懒散着道了句,他肯定命长。
他走过去,开了车门,示意黎颂过来。
车上的男子,正帮他开了副驾座位的门,悻悻笑了声,又哼着关上了。
“这就是,你口中,需要托付给我的人啊?”对方询问。
黎颂不明所以抬眸。
总感觉,这话里有话,她听不明白。
车上那男子,开口道:“我叫杜言,是他以前在沪城的同学。我呢,如今在一家报社工作,被他喊来了。”
“认识这么久,是他第一回,这么郑重地喊我帮忙。”
杜言像在同她强调:“对了,他还叮嘱。得直接,等在这学堂外,到时直接把人带走,以免横生枝节。”
闻言,宋逢年轻咳了声。
她转头,瞥着他侧脸,依旧有些一头雾水:“……他在说什么?”
“是在说,昨日来帮你脱身离开。为避免意外,所以喊上我吗?”
她在他耳边询问。
中途在防空洞,耽搁了一夜。
但他今日,又跑去报社做什么?
黎颂想起了先前,看到对方使用电报机时,也提到过报社。
即便不明所以,也没有在意,只当他有事要做。
宋逢年垂眼,眼瞳漆黑。
他语气没道明缘由,模糊着,刻意让她误会:“嗯,我们去趟报社。”
坐在轿车里后,多几分安全感。
沪城的路更平稳。杜言握着方向盘,同他们聊着:“这年头,即便是我们报社,也不是很容易。”
“什么东西能登,什么不能登,有时候也挺难抉择的。”
“我们那小报社,刚刚办起来的几年,动不动,也要被谋财害命……”
黎颂礼貌点头,表示一同在听。
杜言看了她一眼。
继续着道:“好在前两年,我们把地方,迁到了法租界里。”
他停下车时,虚握成拳,猛锤了下方向盘:“当然,法国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为了逃避那群日本人,只能躲在租界里了。”
“轻点敲。”宋逢年出声提醒他,“那是你自己的车。”
杜言:“……”
“也对,不像你,车是从刀疤那抢的。”
黎颂总感觉,杜言刚刚那番话,更像是对着她在说的。她的预感,似乎并没有错。
杜言顿了顿后,神色肃然了几分。
扶下眼镜,转眸对着她道:“黎小姐。”
“要去报社的话。暂且也说一说,你擅长哪些吧,又对哪些方面,感兴趣之类的。”
黎颂:“?”
她指了指自己:“……我吗?”
杜言点头:“对啊,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