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轻声道:“你别再受伤了……你受伤,我每次跟着看到,也都不太好受。”
不是因为,怕见血。
是看到他流泪流血,会跟着心脏酸涩。偏偏,她如今又不能明说。
他没放在心上,语气散漫:“这有什么关系。你遇到我之后,没发现,我常常三天小伤,半月一次重伤吗。”
她当然发现了。
眼前的青年,身上积累遍了,大小新旧的伤痕。
黎颂把他的东西收走,轻抬了下巴:“现在不一样了,我会盯着你的。”
“先去休息吧。”她看一眼,那面刻了字迹的白墙,“身体不胯,才能谈那些家仇、国恨的……不是吗。”
宋逢年应了声。
他坐在晦暗的光线里,神色难辨。挑唇同她笑了下,如常地道了声:“晚安,颂歌小姐。”
来沪城的第一夜,她睡得还算安稳。
也许是公寓,靠近租界的缘故,周围很少响起枪声,尖叫声,宁静得仿佛回到了未来。
等她醒来时,看到有些陌生的天花板,还怔愣了下。
宋逢年已出门,他桌上那台电报机,不知何时,已差不多修好了。
他依然时常早出晚归。
只是以前在宁城,她知晓他去的是商行,如今并不清楚,也没多询问。偶尔在公寓里,晒会儿太阳,看着他留下的书。
过了一两日,等周围没异常后。
黎颂按照约定好的,想去找江愿,归还对方的帽子。
她坐了辆黄包车,来到对方所在的学堂门前。拜托路过的其他女生,去唤了江愿。
“多谢你那日的相助。”
黎颂弯着唇,真心实意地,同她道着谢:“帽子我清洗过了,现在归还你。”
江愿点头,内敛着道了句:“不客气。”
对方拿着圆帽,转身欲回学堂。
顿了脚步,在她不解的目光中,骤然回头,又回来,欲言又止了片刻。
“怎么了?”她关切着。
“黎小姐,不知为何。”
江愿顿住,轻咬了下唇,最终还是道出原委:“我总觉得,最近这两日,有人在跟踪我。”
闻言,黎颂不由顿住。
外边晴朗的日色,悬日之下,她浮现些不好的猜测:“你有,看清他们吗?”
江愿摇摇头:“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我弟弟的事……但看起来又不像,他们没有立即来抓我。”
黎颂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圆帽上。
她心中有了猜测。应当是小泽真显,那日记住了她戴帽子的特征,在着手排查。
“又是那个恶魔。”
她轻闭眼,感觉到哪里,都摆脱不了对方阴影的笼罩:“那日在码头,他被耍了。应当怀恨在心,睚眦必报地想找到我。”
“很抱歉……是我们连累了你。”
黎颂肃了些神色,顿了顿,对着她道:“江小姐,请记住。从那天起,你便没再戴过帽子,千万要将它收好了。”
“不要出门再戴它。”
江愿似乎也猜到了。
她点头,有些紧张,将圆帽收进背包里:“好的,我记住了。”
黎颂站在她旁边,往周围看过去,尚没发现,那群可疑的跟踪者。
她轻抿唇,思索着。
终于想起某个青年,以前惯会擅长,声东击西的行事风格。她便有了主意,能学了现用。
“江小姐,麻烦你去找一下,街那边的黄包车。”黎颂示意她道,“你别上车,让他跑一趟空车。”
江愿应声后照做。
她站在,黄包车的内侧,是遮挡的视线盲区。
车走后,黎颂将她拉到转角。
果不其然,看到人群中,有鬼祟的两道身影,跟着黄包车过去,寸步不离跟上去。
“确实是那群人。”
这群恶鬼即使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
她拉着,有些受惊的江愿。
拿摊边的报纸,轻遮挡了对方的脸。一路小跑着,送对方回学堂,直到目送她走进门,才放下心来。
“江小姐,很抱歉。不过接下来几日,得拜托你少出门,最好避开这些人。”
黎颂叮嘱对方。
她想了想,又记起宋逢年说过的话。补充道:“你们学堂,有位程老师,叫程彬之。”
“是我们的朋友。”
“有什么急事的话,也可以,就近向他求助。”
江愿点头:“好,我记住了。”
“我认识程老师。”她轻声说,“有很多学生,都仰慕他的文章,加入他的诗社,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好,倘若你有危险,可以请他帮忙。他也一定会帮的。”
江愿又乖巧地点着头。
她在回学堂前,转过头,看向黎颂。
眼底依旧有些怯生生的,但增添了丝好奇,询问她:“黎小姐。”
“我和你们的朋友……那位,已经牺牲的江小姐,长得很像吗?”
“当然不像。”
对视间,黎颂有些恍神。
江时晚是有些张扬,胆子大的类型,而江愿是更内敛的普通女孩。她们一个圆脸梨涡,一个是瓜子脸杏眼,并没有相似之处。
她弯了下唇。
带着浅浅的遗憾:“每个人,都是唯一的。但看到江小姐你能平安,就仿佛我们的朋友,也还在这里。”
刚刚,她拉着江愿跑的时候。仿佛回到了之前,和江时晚拉手逛街的日子,有一瞬怀念着故人。
眼眶微微发烫,有些酸涩的感觉。
江愿内向地笑了下。
她嗯了声:“黎小姐,我先走了,你也多注意安全。”
黎颂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消失。
她回忆着,告知黄包车夫的地址,是路上看到过的茶馆。便凭着记忆,再悄然折回过去。
那两道跟踪的鬼祟身影,正围在茶馆门口,时不时盯一眼。还没反应过来,江愿已从眼皮底下消失了。
她轻松了气:“真好。”
这一回,应该会不一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