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得想到这一点,林默缄几日之后都在宗荣忙,两边跑并不划算,他在澳港那边租了房子,一间四四方方的出租房。
一厅一室,小的可怜。
进屋即是沙发,转身便是硬床。
窗玻璃灰蒙蒙地,蜘蛛网紧紧裹在其上,沈叙白一开始并不希望他留在那边,也试图和他一起留在那间出租房,但经过多方考虑,林默缄选择独自留下。
这几日,沈叙白在临安街忙摊子,他接手了周姨的寿司摊,每晚支着亮牌贩卖,祝禾棠有时会去陪他,在外面待久了头疼,久留片刻的念头时常半路夭折。
“阮姐走的时候……”祝禾棠戴上针织帽,“就没跟你提起过我吗?”
沈叙白戴手套的动作一顿,温和道,“提起过,她让我告诉你,你要好好养病,好好上学。等你画满整片荷塘,她就回来了。”
骗小孩的,祝禾棠知道。
阮清晏转给他钱,沈叙白和林默缄合力将张伯送进一家条件不错的疗养院。
这天已经一周了,该去看看。
祝禾棠动作很快,蹬上鞋站在门口等他,虽然并不着急,但五分钟之内已经看了五六次钟表。
沈叙白无意磨她的耐心,只是刚从寿司店回来,双手被冻得麻木僵硬,系起靴子上的鞋带何谈容易?
祝禾棠叹气走到窗边,楼下又站着那位到处拾荒的老人,一身邋遢,若是换在暖和日子,他身上指定兜着不少老鼠蟑螂。
她看得皱起眉,犬吠声时远时近,拾荒老人一直用树枝驱赶那条黑狗,黑狗却似乎想成心和他作对,躲过树枝又从另一边蹿出攻击他。
黑狗撕咬着拾荒老人身上的破布衣服,老人这次不再搭理它,兀自扯烂垃圾袋,从里面翻出一个完好的面包,塞进嘴里。
祝禾棠垂眼思考着什么,忽然肩上一沉,沈叙白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也注意到了这场人狗大战,只是表情不像她那样坦然,只停留了半眼就离开了。
这下沈叙白手上的动作更慢了,祝禾棠漠然看着他所做的一切,待垃圾桶旁的犬吠声彻底消声匿迹,她说:“叙白哥,狗和人都走了。”
“哦。”沈叙白缓缓直起身,“那我们也走吧。”
祝禾棠蹙眉,难懂。
下楼穿过有雪盖被的马路,顺着冬青一路向东走,穿过一栋废弃商业大楼,才到汽车站。
这种旧时代的遗物几乎很难再见到,沈叙白有幸在他青年时代见证一个历史的消亡,客运汽车上很闷,座位连在一起,上面套着某某男科医院的信息以及电话。
沈叙白倚着车窗,缓缓地闭上双眼,从汽车站到疗养院是一个小时的车程,沈叙白的头在车窗上乒乒乓乓地弹起落下。
祝禾棠嫌无聊,翘着腿数收票大妈挎包上的小裂口,开合口处被她摸得褪色,边缘也发黑。
收票大妈是个健谈的人,在车前坐着,和来来往往的人都能聊上两句,里面不乏有祝禾棠,她前脚想睡觉,后脚有大妈一嗓子踹醒她。
“小姑娘?”大妈吼道。
祝禾棠:“……”她简短又敷衍地应了一声。
大妈呵道,“小姑娘长的真白净!在哪上学啊?”
祝禾棠:“滨海第一实验初中部。”
大妈喊着:“好啊!那学校在市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祝禾棠“嗯”了声,感觉耳朵要聋了。
半小时的车程因为这场吼人比嗓大赛又延长了一个世纪,祝禾棠干脆地装呕往大妈身上扑。
大妈非但没有拒绝她,反而“热情地”拍她的后背,边下手边吼,“这可不得啊!你要吐哇?塞塞你呢,要不靠路边等你吐吧?”
“塞塞你呢”?什么鬼话?祝禾棠又直起腰,扶着半断的肋骨,“不用了,我没事。”
大妈凑过来,“塞塞你呢,下车去吧!”
祝禾棠拿出手纸擦嘴,皱眉含糊问,“塞塞你呢?”
坐她后面那位阿姨很情愿为她解释:“看来姐姐你不是本地人,滨海这一片儿的轻易听不懂,塞塞你呢是等等你的意思,她要你下车吐。”
祝禾棠摆手:“不了,我不想吐了。”
汽车到站台,沈叙白和祝禾棠才堪堪下车,对面就是那家疗养院,楼顶的栏杆上晾着不少花布。
沈叙白拿着林默缄留给他的家属证明卡片进去,走廊弥漫着药水味,阳光从窗子倾下,铺在走廊化成红毯。
祝禾棠瞥了眼一楼大厅的构造,上面的牌子有房间示意图,她比对着卡片上的房间号找到大致位置,拉着沈叙白的袖子,“我知道路了,跟我走。”
沈叙白原本还在为自己路痴紧张,有祝禾棠这句话兜着,那点担心瞬间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