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方冲过来的一瞬间,温朝玄下意识伸出手,把人接住护进怀里,仿佛这动作已经经历重演过无数遍。
手掌底下是熟悉的温度,时至此刻,温朝玄反而有种合该如此的释然,心里的石头终于缓缓落定。林浪遥出现在这里,是他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论他如何设置阻碍,不论他如何拉开两人的距离,这个人也会突破一切阻拦奔往他的身边。
年轻人将头埋在他怀抱里,死死抓住他已经变黑的衣袍不愿意松开。
两人静静相拥着,心口的温暖太容易令人沉溺,有一瞬间温朝玄甚至不舍得打断这份温情,但他知道自己不剩多少时间了,每一瞬间的相处都太过珍贵。
温朝玄扶着徒弟的腰,另一手摸上他的脑后,理了理他发丝,有太多叮嘱的话,临到关头,却反而说不出了,他低声道:“又跟过来做什么?你走吧,这里太危险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控制不了自己。”
林浪遥咬着牙,闷闷在他怀里含恨出声道:“你凭什么又一次,又一次这样不告而别……”
温朝玄放在他脑后道手掌停了停,“难道我和你说了,你就会接受吗?”
林浪遥不做声了。答案已经很明确。
温朝玄无奈地叹息一声,将手放下,搭在徒弟的肩头,带了点力道把他轻轻推开。
林浪遥抬起头,双目通红,他意识到自己要被推走了,两手急忙攀上师父的脖颈,搂着不放手,“等一下,再等一等……你先别急着赶我走……”
林浪遥仰起头的动作像是在寻吻,温热的呼吸凑在近处,带来湿润的气息,像只受伤的小动物在找寻慰藉,温朝玄动作一顿,被他得逞地贴住了身体。
林浪遥在他的下巴,唇角胡乱磨蹭着,温朝玄微微偏过头。隔着一隙距离,将吻未吻的时刻。
默默流动的黑暗中,世间万物被隔绝在遥远之外,只剩下这对似师非师似徒非徒早已经变了味的师徒,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吻或许是最后一别,谁也没有主动完成这个吻,直到温朝玄觉得已经太久了,微微一动,正准备低下头,林浪遥却已经先他一步转过头,胳膊骤然收紧,附过身贴在他的耳边。
“……我知道你在等谁,师父。”林浪遥面无表情,带着冰冷的恶意说道,“但是你不要再等了,他不会来了。”
“……”
……
林浪遥猛地被推开了,他木然地抬起头,迎接他的,是温朝玄难以相信的眼神。
能够让这个人功亏一篑满盘皆输,林浪遥很想大笑,可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做了什么,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他还是去做了,哪怕以全天下人倾覆为代价,也要自私地将温朝玄留下来,哪怕……
哪怕愧对这么些年教诲,师恩负尽。
林浪遥知道温朝玄此刻必然有多失望,开蒙时第一次执剑,温朝玄便告诉他要以手中之剑守护苍生。温朝玄教他读书,教他明理知义,林浪遥生性不安定,温朝玄就罚他誊抄课本,稚嫩的笔迹从“无义而生,不若有义而死”写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春秋轮转过无数回,林浪遥就这么在温朝玄沉默而殷切的期望中长大,可他终究没有成长成为温朝玄期盼的模样,老旧的故纸堆也早已经连同承载过往回忆的屋舍,一起被他付之一炬彻底埋葬。
巨大的痛苦快将他撕裂。
“你做了什么。”温朝玄说。
“你在等祁子锋对不对,你想让他接受你的传承。你一直都在骗我,把我哄得乖乖往蓬莱去,而你自己却准备赴死,”林浪遥用袖子擦了把脸,平复下心情,冷静地说,“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我把他打昏了,藏了起来,武陵剑派的人应该还在找他,而你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吧。他不会来了,你现在只有我了。”
“你……”温朝玄神情复杂,方才的温情尽数褪去,严厉地审视着他,“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天下带来多少劫难,又有多少人会死去?”
“我……我如何不晓得。”林浪遥说完,又想滚下眼泪,他死死咬住牙关,才能遏制住自己语调里的颤抖。
温朝玄不认识般地打量他,林浪遥已经准备好面对他失望的目光,温朝玄沉默片刻,却说:“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竟然让你依赖至此。是我……没有教导好你。”
林浪遥的心霎时间破碎得千穿百孔,“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