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奉陪到底。
————————————
万物皆有其存在的法则。
三界的平衡,系于灵王一身。
一个楔子腐朽,便需新的楔子替代。
神明亦是如此。
这个道理,浦原比谁都清楚。
与神明的赌局,他心知自己毫无胜算。他不可能成为新的神明,也从未妄想弑神——
他押上自己的全部,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不必再牺牲任何人的三界。
没有退路。
这次,他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但他从来不是被动等待命运宣判的人。
于是,接下来的数日里,秋水总觉得有一道目光时刻锁定着自己,然而每当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时,却什么也察觉不到。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太过熟悉,让她几乎可以确定——绝对是浦原那个混蛋。
可每当四目相对,那人的笑意完美得让她抓不到破绽。
这天,她粗暴地推开实验室的门,将染血的虚骸碎块砸在桌上:“你要的东西。”她甩了甩手上黏稠的□□,“下次别再找我干这种事了,我又不是十二番队的。”
浦原背对着她整理资料,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放桌上就行。”
秋水却没有立即离开。
“怎么?”浦原终于转过身,笑眯眯地问,“还有事?”
“你不对劲。”她眯起眼,猩红的眸子直直盯着他,“平时我送东西过来,你至少会先检查一遍再敷衍我两句,今天居然连看都不看?”
浦原笑容不变:“哦?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不近人情?”
“不是不近人情,是过度谨慎。”秋水抱起手臂,“你这种人,怎么可能对实验材料这么随便?”
浦原低笑,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碎块,切割手法干净利落,正是她一贯的风格。
“你办事,我放心。”他轻声说。
这个回答让秋水一时语塞。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别过脸去,低声嘟囔了一句:“…油嘴滑舌。”
“说起来,”浦原状似随意地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秋水瞥了他一眼:“怎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突然想起来。”他耸肩,“毕竟你那时候还挺……有趣的。”
“有趣?你是指我为了吃一口团子没杀你的事?”
浦原故作惊讶地挑眉:“咦?原来你还记得?”
“废话。”秋水轻哼一声,“你都不知道那时候那个团子有多好吃。”她突然停顿,狐疑地看着浦原,“不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念旧了?”
“不,”浦原轻声道,“只是确认一下…”
他转身继续整理桌上的资料,“明晚请你喝酒,老地方。”
秋水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好啊,不过这次不许偷偷用醒酒剂。”
“不会的。”浦原回头,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这次,不会的。”
翌日。
晨光刚刚漫过瀞灵廷高墙,浦原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二番队门前。
队长办公室内,茶香袅袅。夜一将茶杯推到浦原面前:“十二番队最近这么清闲?”
“夜一桑。”浦原的指尖轻轻摩挲杯沿,“你最近有没有觉得秋水...不太对劲?”
“你指哪方面?”夜一眯起眼睛,“她几天前来借了我的瞬步卷轴,说是要改良十三番队的队内训练。动作比平时急躁,这算异常吗?”
浦原的手指微微收紧。在原时间线上,秋水从未向夜一借过什么卷轴。
“还有呢?”
夜一抱起双臂:“昨天傍晚她在队舍屋顶发呆,我路过时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她停顿片刻,“她问,如果明知某个决定会导致最坏的结局,是否还应该坚持。”
茶杯在浦原手中发出细微的脆响。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这取决于你能否承受后果。”夜一向前倾身,“喜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放下茶杯,茶水表面荡起细小的波纹:“也许什么都没发生。”
站起身时,羽织下摆扫过茶几,“也许只是我多心了。”
离开二番队后,浦原转向七番队。
柏村正在庭院里修剪他的盆栽,巨大的身躯与精细的动作形成奇妙反差。
“稀客啊。”柏村的声音如同闷雷,“浦原队长有何贵干?”
浦原故作轻松地靠在廊柱上:“听说十三番队的副队前几天来找过你?”
柏村的剪刀在空中停顿:“她询问关于‘时间悖论’的文献。”厚重的面具下传来疑惑的声音,“说是在研究新型鬼道。老夫介绍她去找大鬼道长了。”
“她还问了什么?”
“她问...”柏村放下剪刀,“如果一个人预知了未来,是否应该改变它。老夫回答,若为正义,当勇往直前。”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浦原抬手遮住前额,袖口投下的阴影刚好掩盖他瞬间苍白的脸色。
最后是八番队。
浦原在酒窖里找到了正在挑酒的京乐。
“哟~”京乐懒洋洋地挥手,“来得正好,帮我尝尝这瓶——”
“秋水最近来过吗?”浦原直接打断。
京乐的斗笠歪了歪:“这么着急?”他放下酒瓶,神色难得认真,“三天前的深夜。她问我...若神明给一个人重来的机会,那个人最应该改变什么。”
浦原的心跳突然加速:“你怎么说?”
“我说...”京乐压了压帽檐,“最应该改变的,是那个人以为自己必须独自承担一切的固执想法。”
酒窖突然安静得可怕。浦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踏出八番队时,暮色已浸染天际。最后一缕夕阳为瀞灵廷的白墙镀上金边,又渐渐褪成温柔的藕荷色。
浦原立于高墙之上,望着远处十三番队的方向。
所有细碎的线索,此刻都在暮色中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那个同样带着记忆归来的灵魂,或许正在灯火阑珊处等待。
小酒馆的门帘被夜风轻轻掀起,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
秋水已经坐在老位置,面前摆着两壶清酒。听到声响,她抬起头,猩红的眸子里映着晃动的烛光。
“迟到了。”她晃了晃酒壶,笑得眉眼弯弯,“罚三杯。”
浦原想起百年前那个偷了京乐队长的酒,拉着他躺在队舍屋顶数流星的夜晚。那时的她也是这样笑着,发梢沾着夜露,眼底盛着整条银河。
其实相逢的路并不长。
是月色太温柔,将每一步都拉成绵长的诗行;
是眸光太清澈,让每个对视都变成初遇的重演;
是心跳太喧嚣,把每句寻常对话都谱成悸动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