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懿看似低头啜泣,实则一直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
待到狱卒走远,沈行懿登时换了语气,低声决绝道:“方才我们说的话,你要都忘掉,你绝对不能招供,承认自己舞弊。”
“啊!”沈凌将兔肉咽下去,擦擦嘴:“方才不是……”
“方才外头有人。”崔融沉声道:“你究竟是如何被抓的?”
沈凌简略讲了讲,之后一脸委屈道:“我真没做什么,我就是从那人手里拿了琴谱而已,但都还没来得及练习弹奏呢。”
沈凌气不过:“再说,拿琴谱的又不止我一个,他们还卖行卷的诗赋呢,崔兄,我行卷里的诗都是我自己写的,我是有真才实学的啊,我写的第三首诗……”
崔融打断他:“既不止你一个,那还有谁?这个线索是你从何人处得来的?”
沈凌闭嘴,一言不发。
崔融瞟了眼烛火,时辰马上到了,他冷声道:“你若是连我们都不说,那可没人能帮的了你。”
“就是……就是我进士堂的同窗……”沈凌低声嘟囔道:“你别供出他们,我们都发过誓互不出卖的……”
这等境地了还要讲所谓义气。
崔融快被气笑了:“你以为你没供出他们,是你够义气?是他们根本没认真审你,否则你不出半个时辰什么都说了,他们也是。”
沈凌不得不承认崔融说得有理,低声说出了几个名字,道:“有漠桑桑,沈飞白,卢田……他们几个的策论平平,但在行卷时很有名气,不光是名门贵胄喜欢,就是那些清流文臣,也赞他们的诗好……”
“我也是偶然才得知,他们行卷里的诗,很多都是这个小道士给的,就连宴饮时奏乐的琴谱,也并非自己所做,也是小道士给的……”
沈凌声线越来越低:“我也无奈啊,我策论成绩一直平平,若是行卷时有些名气,卷子还有过的机会,但我忙于学业,根本没时间去精研行卷的歌赋琴谱,一时昏头,就让漠桑桑带我一同去找那小道士,上一次我们两个一起去见他还挺顺利的,谁知这次就……”
崔融思索着这几人的家世,心里蓦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沉吟问道:“上一次,你们和那小道士在何处见的?那人有何特征?你拿到的琴谱又在何处?”
“上一次,我和漠桑桑也是在这个星泉谷茶馆等他来的。”沈凌忙道:“那小道士个子不高,听着有几分南方口音,哦,对了,他唇角下有个瘊子……他什么都没透露……那琴谱在我书房斗柜的第三层,上头有个金元宝的锁,钥匙在我的枕头里。”
崔融蹙眉,陷入深思。
此刻,有狱卒的脚步声走近,崔融低声道:“无论如何,你绝不能承认此番是作弊,你并未在宴饮行卷时演奏琴曲,只要他们拿不到你的供词,就无法给你定罪。”
沈行懿戴上帽篱道:“我们会尽快去奔走,只要你不说,此事就一定会有转机……”
沈凌有几分无措:“那……那他们对我用刑又该如何?”
崔融沉思一瞬:“若真到了千钧一发不能坚持的时候,你如此说,他们不会轻易动你……”
崔融靠近沈凌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两人走出金吾卫狱。
月色透过树影洒在青砖上,两人并肩在月光下前行。
崔融望着二人一同迈出的脚步,唇角轻轻勾起。
想起沈凌,崔融道:“好在沈兄暂时安顿了,牢房里我已打点,他应当无碍。”
“话虽如此,但此事明显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朝局多变,要想救哥哥,还是要查清此案由来。”
崔融望向沈行懿。
乌云缓缓流动,遮住了清亮的月光,她的眉眼笼了朦胧沉思,透着几分怅惘明丽。
崔融望着她,心中一动。
她明明就在眼前,轻盈稚嫩,但却仿佛有一份沉重的过往隐匿在阴影中,是他无法触及的。
沈行懿回过神,对崔融展颜一笑道:“今日之事,还好有你陪我。”
一瞬间,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姑娘。
崔融回眸,深邃眸光望向沈行懿,轻声道:“只要你觉得好,明日之事,后日之事……我都陪你。”
沈行懿心头一跳。
隔着月光望去,崔融清隽的面孔仍沉稳端方……想来是他太过清正,说者无心,听者却会错了意。
沈行懿轻咳一声道:“先回去吧。”
崔融收回心思,送沈行懿上了马车道:“我们先回家。”
两人一同回了沈家,和沈父母寒暄了两句,两人一同进入了沈凌房间找琴谱。
按照沈凌所说,先去枕头里拿了钥匙。
沈行懿笑道:“看他藏得如此严实,我倒是好奇里头有什么了。”
打开柜子,沈行懿却登时一怔。
有父亲给他们写的启蒙书,还有自己平日里画的画,写的字,甚至还有小时候做的泥巴小人,都被沈凌悉心的收了起来。
沈行懿忽然想起上一世的那场大火。
哥哥悉心所藏的点滴过往,被付之一炬……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定然要护好家人。
沈行懿眼圈微红,垂眸道:“此处物件繁多,恐怕还要找找。”
毕竟是沈凌的私物,崔融不好上前,沈行懿翻找片刻,发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封皮上并无字迹。
她打开一看,却吓得登时合上。
崔融挑眉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