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遥闻言轻叹,老友般劝告:“都病成这样,就别作践身子了,服药要按时,起居有常,莫要动气,饮酒就更是不能了。”
“嗯嗯嗯,”谢字卿笑着点头应下,“你兄长也送了许多药来,吃都吃不完,这几日一想到喝药便口苦,难受得紧。”
“药汤里泡一颗蜜汁枣,既遮苦味,又能生甘,我少时常吃药,母亲就是这样喂我的,保证有效。”
“行,一会试试。”说话间谢字卿已经剥了几颗荔枝,置于高脚盘中,自然地推到了她面前。
“多谢。”宋疏遥颔首,她想让面色好看些,可又实在笑不出来,矛盾之中脸颊皱着,便显得生动可爱。
谢字卿目不转睛看着她,忍不住会心一笑,慢条斯理地进入正题:“今日不单单是探望我的病情吧,还有什么要问,城里那两则传闻?我和贤王的关系?”
同他说话从来不需费力,往往一个眼神,便能猜出彼此要说什么,说到什么程度,宋疏遥也不打哑谜,承认道:“不错,那两则传闻,是你自己传得吧?”
她本来不确定,此刻见他深不可测的眼神便知道千真万确了。
果然,谢字卿哼笑一声道:“幸好咱俩是一伙的,若是同我敌对,你这这聪明劲儿实在让我忌惮。”
“那我就明白了,”宋疏遥点头,眼神一亮,“贤王一直想暗中拉拢你,使得都是防不胜防的招数,眼下还要让你去废止私学,你便大肆散播自己病入膏肓的消息,其一是正好避开这个差事,其二是让所有朝臣都知晓你病重之事,登门拜访,而你只接见了贤王的心腹顾少监,相当于大张旗鼓承认你和贤王有结党之意,此举定然会引起圣上猜忌,让贤王引火上身。”
她想了想又疑惑道:“可你同样也会被圣上猜忌,这岂不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谢氏该当如何?”
谢字卿嗤笑:“猜忌便猜忌,我没真正帮贤王做成过事,左不过是将我投入大理寺狱问训,最差不过革职,至于谢氏,圣上对待寒门和世家不偏不倚,让二者相互制衡,如今太子谋反,张氏已有失势之态,圣上还要倚仗王、谢两家,岂会因小小侍郎的无心之失迁怒整个谢氏。”
“可你还有一身抱负,岂能在此时被革职?”
闻言,谢字卿淡声一笑,指尖蜻蜓点水般划过眼角,暗暗擦去快要风干的泪痕,说道:“这刑部侍郎我也当腻歪了,没什么意思。”
他似乎话里有话,听语气不像是要被革职的心灰意冷,更像是对新事物隐隐的期待。
他绝对不是轻言认输之人。
宋疏遥感知到他定是有自己的计划,只是现在时机不对,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时候,所以他才说三分留三分,怕是拉旁人下水。
既是如此,她也不便多问,待到日后两人再议不迟,便接着问了下个问题:“贤王的心腹不止来了一位,谢侍郎为何只见了司天台的顾少监?”
恍然间,好似回到了曾经在刑部的时光,那时两人交浅言深,他也不知为何会放心地同宋疏遥议论朝政。
片刻迷离,谢字卿由衷一笑,告诉她:“圣上近年来愈加依赖玄说,这个顾少监日后兴许能够为我所用。”
话音一落,宋疏遥不禁“嘶”了一声,惊叹道:“还想利用贤王的人?真是虎口拔牙,不知死活。”
“有何不可,”谢字卿挑眉,“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不愧是有胆有识的谢侍郎,若非一举多得之事,你都不会做的,”宋疏遥连连点头称赞,甚至想给他鼓掌,片刻后又问,“第一个传言我已知晓深意,那第二个,谢侍郎传自己相思成疾做什么?为了让病入膏肓一事更加可信?”
谢字卿一顿,这下不笑了,抬眼时,眼中跳动的光亮让他的话语都显得很真诚:“以前因我的缘故,你被困在风言风语里许久,如今我也只不过是说出实情,是我情根深种,寻死觅活,这本都是事实,算不上传闻。”
宋疏遥默了默,心中一堵,说不出所以然来,她不太在意传闻,谢字卿却一直耿耿于怀,如今他自己去当这个流言蜚语里的风云人物,的确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真是因为我吗?”宋疏遥皱着眉,眨着眼睛看他,“你的病,是相思成疾的心病吗?”
没料到她会问得这样直接,谢字卿一滞,嘴唇嗫诺,不知如何作答,就又听宋疏遥问:“你当真这样喜欢我吗?”
谢字卿的呼吸都急促了,他一向不喜这样直截了当地坦白,人总该有点秘密,可宋疏遥从来都让他无处遁形。
他的心真的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