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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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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摸到藏渊山的蹊跷,但不如段明华臆想的舒畅。

她不喜欢葬礼,再加上神神鬼鬼的猜想,不像有福的吉兆,倒像祸事的预示,心口堵的慌。

“筷子在这儿呢。”不知一双竹木筷子有何重要的,女孩多次假模假样的提醒。

“知道。”段明华歪头说完,去捡了旧筷子。腰往右侧斜着,细手指掀着桌布,勾到筷子与一根干草。

头发忽而搭落一缕,双眼顺着垂下,见到桌边吃客的腿脚环绕成圈儿,圆心放着一双崭新的黑布寿鞋。

孤零零的摆在那儿,没有人穿。就算有人穿,那也是看不见的死人穿的。

四十多码的男鞋,做工不赖,鞋面刺着粤绣:金银线捻合五彩线,绣了只渐渐化灰的彩鸟儿。色彩明亮的突兀,故有幻觉般的动态。那尾羽甩了有三寸高。

有项鞋的习俗,段明华知晓,说是人死之后,头七之夜,日魂月魄会随灵回归故里,名曰回灵。

家人会把死者爱吃的几样菜摆上,床铺铺好,衣服配好几套……种种皆按照生前模样布置,并在床边放一双寿鞋,以待回灵。

回的灵,即是灵师之灵。

灵师之灵是什么?段明华连用途都云里雾里的,更不用说定义了。

灵师界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主流观点认为,灵是一个人熬尽一生所剩下的对灵师的补品。

通俗点来说,灵是人的内在、记忆、经历等等的化形,相当于存储了大量数据的U盘。灵是见不着的灵悟妙谛。灵是一个人与天地万物沟通过的领悟。灵是能量。

要说牛羊猪类的精华是其营养,人的精华就是灵。

牛羊猪类的营养提取,需要养成、宰杀、烹饪、服食。一个人灵的提取,不是由人,而是由天做,则需要生长、去世、回灵、吸收。

回灵这一步,类似文火烹饪,将人的灵熬出。汤是汤,渣是渣,一目了然。

待到回灵结束,汤渣分离,死魂哪来的回哪去,而灵浪迹于天地间,恍若化身为别样的生灵。

这双寿鞋,必是赵有山的。那就相当于召唤赵有山魂与灵的器具。

虽不知为何出现于此,但她要得到赵有山的魂和灵,意外之喜,不要白不要。

段明华直起肩背,悄悄蹬掉自己的鞋子,细软的脚顺着软塌的鞋面,松松溜进鞋里,换上了寿鞋。鞋码大了些,碍不了多少事,拖拉着能走。

送葬的回来,抹着泪,跟着法士们,白花花的齐入宗祠,没顾喝茶歇会儿,对着牌位,奏唱了《三奠曲》。

萧声滔滔,引出一句天崩地裂般的吟唱:“举起金杯。”爹啊,舅啊的喊叫声夹杂其中,虽远但清。

祠堂变成了传声的洞窟。棚子外的宾客,不知道是听戏,还是赏曲。有山老人已经入土了,为安还得过会儿。

段明华和女孩吃完席,在知宾那儿谢过,领了粉糖塔,沿路返回。

女孩落后半步,注意到段明华拖着大鞋,说:“你穿错鞋了。”

段明华扯谎道:“穿错盛怀海的鞋了。”

女孩没记段明华最开始穿的鞋,误以为是真的,顺势调侃道:“被窝里还都打架,鞋子能合脚吗?”

“凑合。鞋比人好适应。”段明华道。

心情好久没这么不错了,段明华幻想着从赵有山那问来可喜的消息。一时之间,她就从盛怀海家消失,让他耗尽心思想去吧。

与女孩在藏渊山下分别,女孩被傻子接回家,段明华沿着山路,朝开阔的天穹攀。

风如一缕缕断了再接上的线,拴着她愉快的如风筝高飞。

在推开大门,见到庭院停着的一顶白轿子之前,她这一路上都是笑着的。

没过十二点,天气冷冷的晴。白轿毕竟是邪祟,亮堂堂的出场还差点本事。它不如在黑夜时那么白,外罩着一层黑纱,隐隐昏昏的随影微晃。

轿帘子没耷拉着,而是卷了上去,展露简洁的轿箱。

比之前两次,这次增了请客上轿的强硬感。许是地府那位不知名的贵人,等的不耐烦了。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有礼家中候,有两个鬼轿夫告了假,只来了两个鬼轿夫。

这二位是在她穿寿鞋的那一刻来的,已候她一个多小时,正坐在临时搭的矮棚子下,围着阿嬷,一人一罐珠啤喝着,欢乐的玩着斗地主。

阿嬷有客来就欢喜,不管是人还是鬼。出炸连赢三局之后,她更是欢喜。果然是做人比当鬼幸运。

盛怀海比她自己更关心她,一察觉到白轿子来抢人,匆匆从深山返回。不敢去换衣服,怕一晃身,她就回来被带走了。

他斜靠在庭院的小拱门前,登山杖半握着戳进砖缝内,紧抿着唇,直直的望她,想弄明白她在搞什么。

她也不懂她搞了什么。

身子骨疲软无力,怕鬼轿子令她成鬼,也怕盛怀海问责。

她怕出一身冷汗,扶着门框,低头看不吉利的寿鞋,含含糊糊的说:“我穿错鞋了。”

“故意的。”盛怀海闷声否定,登山杖换到另一手握。

“你什么意思?”段明华提高音量以壮胆,却也不敢看他,秀眉快蹙成一团乱麻。

两个鬼轿夫怕两人打起来,误了他俩的差事,忙赶着解释:“鞋的主人有问题。”

“你真是倒霉蛋。”被两个鬼一点,盛明华立即明白了,气哼哼的出气。

“鞋通“邪”,接地气,连邪气,通鬼气,不能乱穿。你还是灵师呢,半点没个讲究。上你身的不是邪气,而是更厉害的死气。死气压制了你的生气,引来白轿。简单点讲:你死了。我知道你想的好,未料到别人想的更好。”

既已明了她想走出去,又有中元节的烧纸一事,他何能猜不出她是故意穿寿鞋召唤赵有山的。

太重的话他没说,这些话已是居高临下的教育。

段明华的面色够难看的了。

段明华别着身,细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又气又悲道:“我换回来。”

“回来!”在她奔出门前,盛怀海喊住了她。

她是停了步子,可没别过身。

这是要他说软话。他是愿意说的,可表现出来的不是那样子,舌头跟断了一截似的,低沉道:“我保你。”

阿嬷和稀泥,奔到段明华身边,将她软和的抚进门,说:“跟我玩会牌吧,会玩炸金花不?”

鬼轿夫觉得再拖下去更糟,打了个酒嗝,手腕翻着,无中生出一把红纸伞撑起,挡着浓烈的阳气。

他二人从牌桌向前走,吐着流水的舌头行礼,说:“段大人,换不回来了。鞋就算换回来,也去除不了附身的死气。不是俺们逼您,是上头的逼俺们。别瞎折腾了,趁早上轿子吧。您是当官的、享福的,您怕什么呀。”

地府当官再好,那也是死了的事,活着的人谁想干谁干去,她是不想干。这话她快要嘴边了,又咽了下去。

阿嬷不太明白是什么事,可老人的眼有时特精,她觉察出不对劲的味儿。

俗话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阿嬷用着上次盛怀海的法子,说:“我有几锭金元宝,能缓几天不?你们输我的牌钱,也一笔勾销。”

鬼轿夫朝阿嬷摇头,“大人催了,钱不好使。”

“我跟你们走。”段明华看开了般,轻声说。

“你回来。”盛怀海烦烦的制止,从怀里摸出两枚锈迹斑斑的方孔币,一个鬼轿夫一枚,说:“天策府宝鎏金钱,没经别人手,干干净净的。”

“得嘞!”鬼轿夫喜的丢了伞,忍着阳光的炙烤,合古币于双掌。

鬼都喜欢积攒古钱币,一枚抵万金,收藏价值高,且方便巴结人。

地府的大佬多是历史遗留下来的老人,俗世看尽,金银看透,攀上太难。

可要是哪个小鬼拿出大佬那个朝代的古钱币,大佬以“话说当年”起头,唠生平能唠至炕上,甚至能视此小鬼为知己。

前几日出了个典型的案例,有个小鬼靠着一套全唐的古钱币,敬献阴律司的崔判官,飞黄腾达了。

两个鬼轿夫收好钱币,互看一眼,揍了对方几拳,歪咧着舌头,对盛怀海托托手,说:“抱歉,盛大爷,说是你舍不得爱妻,对我二人下的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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