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人和?云澜苍独自思忖这话,心内苦涩,半夏在的时候,没有机会看到如此结局。不知道她又会不会遗憾?而后他又快速看了席明琇一眼,也不知道她的出现究竟会将这世间引向何方。那日玄玉长老来的时候,说到有办法把半夏留下来时,朝儿有着相当的坚持。半夏已经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留下,也只是单单留下了她的记忆而已,那已不是真正的她,没有半夏的情绪,不会做如半夏般的思考。如今,听到朝儿能说出这番话,足见这些日子以来的苦痛,皆化为了他的成长和血肉。
场子里已经乱到一锅粥了,席明琇脑子都快叫这些原始人给吵爆,忽听对面一个声音,很坚定的,“先这么办吧!总该先动起来,一应事务才好做下一步的计较。”云澜苍一出声,场内那四五个锱铢必较的,立时噤了声,眼神很快转向正中将上首坐着的季柏然看着。
席明琇的嘴角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上扯着,扬起一边秀眉,嘲讽地看着眼前这荒唐的安静。她看了一眼云倾朝,心里对他说,“看吧!如果你爹和你娘,从一开始就抱团儿的话,就凭这些个?酒囊饭袋?”不过,当看到云倾朝被她这句话刺到,她收起了玩味的笑容和表情。其实她心下也知道,云倾朝他们一家最大的悲哀,不是夕半夏的死,而是他们一家人所处的这个时代,是这些古人没有团队意识。他们无法识别矛盾产生的根本原因,更不要谈如何在管理与发展之间,建立有效的连接。若非如此,仅凭沐襄一招“离间计”,怎么可能让焉葭和煜旻乱了几百年?而且说到最大的悲哀,席明琇伸出两个手指轻轻捏了捏眼角,最大的悲哀,不是她自己吗?
她打起精神,现在没功夫牵绊这些,还有件事情必须趁热打铁,席明琇开口,“容我再说一句有用的,”下面有两个人准备急眼,她这么说,显得人家刚刚互相辩驳了的那些话很多余,被她伸手示意少安毋躁给按了下来,“各位长老所思所想,皆是良苦用心。半夏刚才所言及的那些,也仅是为着各族众人都可获益。若有不妥之处,自是需要共商共议的。”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能被大家接受,一是她的这种观点新之又新,大家还没有看出全貌,二是碍着夕半夏在焉葭的身份,大家不会贸然全盘否定。而她接下来想要说动大家,办成的这件事,少不得需要她先来撒一遍白糖。
“只是……”席明琇假意为难的样子,“这三族共举的局面,想要快速地给它做成。必得是方方面都要兼顾着的。少不得提一个合适的人选出来,统摄诸务,方能周详无遗。半夏心下正有一合适人选,乃夕王世子云倾朝。此陈未预先知会过云王。”夕半夏装模作样地对着云澜苍拱了拱手以表歉意,继续说道,“今日在此当着诸位的面提出,就当是商议了。”席明琇说这些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她怕有个把脑子快的,截胡抢了这差事儿。那她少不得还要在如何将沐襄授牃留在云倾朝手里这事上,多做计较。如果今日在这里,能将这事儿说成,那么有朝一日,云倾朝若有心去统领一方,也就顺理成章了。
席明琇所料不错,当她这话出口的时候,场中已有一人跳出来。“夕王,这,这,闻所未闻哪!”
“辛长老,你就只会说闻所未闻?你未出生前,你这个人我也是闻所未闻。这个世上,总要有事情,从无到有。”她在弱化这个老古板想说的重点,也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她已经瞧见了所有人的表情,在场众人此刻已然都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这辛长老算是个顶机灵的,第一个站出来想要反对自己,他肯定不想让云倾朝一个毛头小子来主持大局。但经席明琇这么一忽悠,事情的重点,已经强行从“谁有资格管”弱化成“有没有人管”了。说是强行,那是因为,架是夕半夏打的,授牃是夕半夏拿的,实力放在这里。再加上她反驳时的语气故意带着很明显的不容质疑,想要耍些小聪明,自得在心里掂量掂量。
“族长!族长如何定夺?”那辛老头也是,说已经都说了,他自然还是想要再争取一番。
“族长,比起这件事,半夏倒还有一件事请族长定夺。”见季柏然兀自安静地坐着思考,席明琇从位子上起来,与那辛长老一并站在场中,对着季柏然行了一礼说道。
“夕王客气,请讲!”
“梵音寺乃我族人祈祝之常所,又因其北恰为我族水域最平阔处,半夏提议在其西侧修建一处驿所,型制为大驿,可供休息、酒食、贩售,此驿可为船舶司、陆运司所共治。且为表季王生前功彰,半夏提议此驿就取名为季王驿,驿内抽出所有成税的一成,仅投用季氏族人,以保在季王辞世后季氏族人生计,驿不迁则利不断。”不怕他不答应,她这件事情,当众说可比私下说,更有性价比。这季柏然能在商西绫无端消失之后,顺利当上焉葭的族长,季清帆定是给他使了手段的。既如此,他这族长当的,势必有个别人会觉得他“名不正、言不顺”。弄个又能给他赚钱、又能给他爹歌功颂德的地方出来,他等着风声水起不就好了吗?夕半夏想要给自己的儿子铺路,自然也是要给他些甜头?至于这些甜头,又不用她真得拿出些什么来,只需要她动动嘴皮子,这焉葭各方各部的账面已然好看很多。
席明琇微微低着头,谁也没注意到她清透面庞上隐隐显出的笑容。只有云倾朝,他是小孩子的身形,以他的个头,他只消一抬眼,就能看到她的表情,她简直,胜券在握!这女人疯了!云倾朝手心潮湿,耳后各有一股热气直冲颅顶,直觉,这女人在哪都能疯得起来。似乎有她出现的地方,事情定能被她所掌控。云倾朝看着在座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爹,大家真的没觉得,这个女人很危险吗?
席明琇的话音一落,现场又被一键静音,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云澜苍再度出声,“这好像是……焉葭的族务?”他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说,如果不再讨论关于沐襄的事情,他们煜旻族的来访者是不是应该回去了?毕竟非礼勿言、非礼勿听。谁知,他这句话没头没尾,竟叫季柏然一干人等,理解为了催促。既是私事,就赶快商议个结果出来,免得叫他在座久等。
沉思再三,季柏然开口征询道,“不知在座各位,对设立季王驿一事,可还有其他异见?”夕半夏这个事情,他属实没有想到以后会如何发展。他只略微感到有一点点的安慰。爹的离去有诸多疑点,一个人一声不吭就不知所踪,等传回消息,竟是和夕王一起出现在了沐襄的战场。甚至还有传言,夕半夏和法等对战当时,爹的行迹简直可用癫狂失序来形容。这些,夕半夏都只字未提。但此刻她能坦然地提到关于爹的事情,他心里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点点的安慰。至于她所说的那些驿利……
“辛长老?你来说说?”席明琇好整以暇地偏过头去,看他。那季柏然都已经将“季王驿”三个字搬上台面了,就不信这个老古板还能这么不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