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到头来最受苦的是她,可她竟然还各种寻找缘由分析因果,心疼体恤那个为她制造痛苦的人,只为那所谓缥缈又离奇的血缘关系,就好像是她选择了他一样。
那时已经推行火葬,禁止再土葬了,但村里人大多传统,觉得土葬才会得到真正的安息。
趁着夜色,她跑了几里地,敲了几个父亲生前关系尚可的人的房门,还有父亲仍在世的亲眷,商量着入土为安。
一行人把人抬到山上,待安葬完毕,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胜寒身上出了一身汗,看着远方的天一点一点模糊。
她哭了,却不知道在为谁而哭。
后来她父亲死去的消息在村里不胫而走,村长带着几个人到了她们家,问她们把人葬在哪。
“没有儿子送葬,他横竖都安息不了了,就更犯不着土葬了,干脆火葬好了。”
林胜寒死死拽着村长的袖子,发自内心觉得绝望。
但她没法阻止,她母亲也没办法,两个刚失去父亲还在迷茫的妹妹更没办法。
村长就带着几个壮丁把人生生刨出,送去火葬,最后把一盒骨灰送到了林胜寒手上。
林胜寒跑上山,找到那个显眼的坑,轻轻把骨灰放进去,用手一点一点挖着土,直到十指指尖满是脏污。
最后确保新的土包和之前的无甚差别,她才收回了颤抖的手,端端正正跪好,磕了个头。
她说亲时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男方入赘,她其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姓氏要承载所谓的正统血脉。
以及男的到底在自我高贵什么。
她和季鸣就是这么结的婚,只是在她怀着季栖时突然变卦,说要不先生出来的跟他姓,生第二个再姓林。
那一瞬间,他的眼里闪烁着的神情和她记忆中的父亲是那么相似。
林胜寒觉得累,她没办法觉得不累。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好。
后来吵架的时候他自己说,是他不知道从哪学的土法子,看肚子看出来那胎是男孩。
算了,算了。
离婚的念头她生过很多次,要么是被她母亲劝住,要么是被相熟的朋友。
话术来来往往无非也就那一套,离了婚的女人没人要,还带着个拖油瓶。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女人一定要被谁“要”才能显出自己的价值。
还有让她再忍忍,忍到什么时候。
忍到再生一个姓林的孩子?
算了吧。
她怕季栖受委屈。
纠缠到最后她还是离了婚,她无视了所有人的声音,只问了自己的女儿。
季栖听到她的问题表现得很平淡,说妈妈,你教我的,做能让自己开心的事就好。
同样是十几岁,她很高兴自己凭借当过一次女儿的经验把自己的女儿养得很好。
她可以告诉她,女孩就是最好的,做什么都可以做到最好。
她后面一直在从事服装行业,从服装厂出来之后找了个服装店打工,后面自己当了分店的店主,再后来积累了点管理经验,又看过大大小小上百本相关的书,自己创立了品牌,当上了老板。
那是一次谈生意,场上有人旁边带着个刚毕业的男大学生,估计是新培养的,见见世面。
不知道是谁聊到了学历,那男生好像终于找到了能说话的地方,带他来的那位也有点炫耀自家宠物镀金的意思由着他说。
原来本科是某top高校。
林胜寒看着手边杯子里的水,突然笑了下。
她声音不大,加入了话题,语气意味不明。
听清她话内容那一刻,那男生的脸一下僵住,反应了两秒才干巴巴吹捧道:
“林总当时要是有我这条件,肯定比我强得多。”
带他来的那位也打哈哈:
“小朋友不懂事,冒犯林总了,林总真性情望海涵,小李,快自罚几杯给林总赔罪。”
她就在那一刻尝到了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甜头。
原来只要别人有求于你,你是被其它人吹捧的那个,学历低可以被视为没条件,情商堪忧也能被夸一句真性情,顽劣也可以被看作天真,成绩不好也是“你只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怪不得他们总是那么自信,换谁从小到大被人夸着长大能不自信。
可到底谁有求于他们。
季栖跟她说自己谈恋爱的时候,林胜寒其实还挺高兴的。
她相信自己女儿会喜欢一个很好的人,知道对方是女生反而觉得挺合情合理。
性别从来都不构成束缚,她只想要自己的女儿开心快乐,和能给她带来笑容的人在一起就够了。
她其实没问应不否什么,因为有的人光是看提到某个人时的神情,就知道她有多喜欢她。
盼盼,永远有人会在去爱你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