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羡桉扶着墙站稳,才脚步发飘往殡仪馆里走。
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江母是完完全全被架着坐在了候灰室的椅子上,她的白发更多了,皱纹也多了,眼睛肿得像核桃,但是她都不在乎了。
她现在不明白的是两个孩子为什么一个比一个命苦,为什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为什么让她中年丧子,太多苦楚了都不知道去问谁了,她只能哭。
白羡桉只是空洞地盯那边紧闭的门。
出来了。一个小木头盒,小小一个。
白羡桉笑了,江皖仡现在终于比他矮了,可那滴在木头盒子上的泪,又让他那么狼狈。
门一开一合,一米八几的就只有小小一个盒了。
“江皖仡你好轻啊,你不是老说我轻吗,我现在轻易就把你捧起来了。”白羡桉将脸颊贴在木头盒子上喃喃自语,仿佛这样就可以再一次触碰江皖仡。
董冉看到木头盒子将整个人埋在了江政的胸膛。
江政再也绷不住,哭声不再压抑,他的悲伤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只是以前江皖仡在时,总能帮他处理好一切,当了几年甩手掌柜。
如今江皖仡走了,他知道,现在需要人暂时撑起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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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皖仡的墓地选在了离家最近的一处。
后来白羡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墓地回去的。那段记忆就像是一只水鬼,不断把他向着深渊拖去。
等回到家,家中的气氛压抑到没人大喘气,每个人的呼吸都很轻,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在这个原本温馨幸福的家庭。
白羡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他就脱了力,膝盖狠狠砸在地上,但是不怎么疼。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白羡桉想到了,江皖仡知道他不爱穿鞋,所以铺了全地毯。
白羡桉就窝在地毯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
他知道不是那个男生的错。
他知道是自己害死了江皖仡。
可他还是把错推在了那个男生身上。
“白羡桉你真卑鄙!明明是你害死了江皖仡,还把错推给别人!”
“你就是个灾星!”
“爱你的!你爱的!都会因为你受到伤害!你怎么还不去死!”
无数声音涌入脑海叫嚣着,白羡桉甚至连哭都没有力气了。干裂的唇上还有着已经凝固的血迹。
他就定定地看着一处,良久才呢喃道:“哥哥,我要死了。”
几天的连轴转早已经将白羡桉透支,他就缩在地毯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梦到江皖仡了,和之前一样,但又哪里不一样了。
江皖仡看见白羡桉就冲他笑。
白羡桉也想笑的,于是僵硬地扯出一个笑。
江皖仡看他这样,有些无奈。走过去想将他拥进怀里却被躲开了,身体穿过白羡桉的衣角,江皖仡好像有一瞬间的怔愣。
一见到江皖仡,白羡桉才发现──眼泪是流不完的,他一讲话就是藏不住地哽咽,“哥,哥,你别,别走好不好?是我──是我害死了你,对不起──”
“说什么胡话呢?”江皖仡放下想抱他的手,说话的声音很轻,“桉桉,哥哥在这呢。”
白羡桉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大颗滑落。
声音里是止不住地哽咽
话语间是满溢的思念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就因为我和你打架了?你怎么能这么小气,你就算不理我了,你也不能不理爸妈啊!”
“你怎么就成一个小木头盒子了?”白羡桉这个样子很像以前两人生气吵架后复盘时的质问。
但看着江皖仡虚无的身体,他知道这次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了。
“哥,你回来好不好,你不应该死,求你了,你回来吧……”
“该死的是我……是我害了你。”
江皖仡轻叹口气,手在白羡桉发顶来回动了动,他应该是想揉白羡桉头发的。
“桉桉,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自己跳下去救人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早就消气了,或者说我压根就没有生你的气。桉桉,跟你吵架是我不对,哥哥跟你道歉好吗?”
“不是的……是我……”
江皖仡打断了白羡桉的话,正色说:“白羡桉,我说了,不是你的问题。”
“桉桉,你要成为一个男子汉。你要帮爸妈打理好公司,我知道我不好,不应该抛下你不管,抛下爸妈不管,可是爸妈现在也需要你知道吗?”
“桉桉不要怪自己,也不要怪别人,是我自愿的。”
“桉桉,你要好好的,你要长命百岁,你的一生要幸福美满,哥哥只能陪你到这了。”
白羡桉只觉得呼吸一窒,那双含泪的桃花眼直直地望着江皖仡。
他剩下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江皖仡,你倒是呈上英雄,所有美名都给你了,你抛下爸妈一走了之!”
“我才不要什么长命百岁,我也不要幸福美满,我要你……哥,我要你……”白羡桉蹲在地上,将脸埋在□□。
江皖仡也蹲了下来。
“桉桉,如果哥哥在,我保证你一辈子都可以无忧无虑,可是哥哥现在要走了,你要照顾好爸妈。”
白羡桉抬头,哭着摇头,眼泪一滴滴滑落。
江皖仡想为他拭去眼泪,可只能虚无地在他脸上扫过。
什么也擦不掉,什么也碰不到。
“我可以管理公司……也能照顾好爸妈……哥,你现在回来,我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你回来……”
江皖仡缄默了一会,才撑着腿起身。他逆着光,整个人投在阴影里,让白羡桉看得是那么不真切。
江皖仡笑了,嘴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却让白羡桉心脏抽疼。
他说:“桉桉,哥哥要走了,照顾好爸妈,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好好活着。”
“哥!你带我走吧!哥──带我走──!!”
白羡桉追着江皖仡的方向不停地跑,二人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
直到他整个人摔在地上,再仰起头时,看着眼前之人最终散成点点金光散于风中,徒留白羡桉一人。
“啊——!江皖仡——!!”
“江皖仡你混蛋——!”
“江皖仡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无论白羡桉再怎么歇斯底里,怎么撕心裂肺,再也没有人回应他了。
他从梦中惊醒,脸下的地毯湿了一小片,满脸的泪痕,满眼的红血丝。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眼睛涣散,没有聚焦。
“江皖仡,你倒是拿爸妈拴住我了”
在那个平常的夏季,江皖仡长眠于浅池,连带着白羡桉也永远被困在了那条梧桐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