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舒猛地收敛表情,滴水不漏地装出愣住的神态,来压住吓得加速的心跳,衣服下肩颈却骤然绷紧,冷汗几乎都要下来。
他之前推测过:杼尘与颂哥儿在腊月初八以前见过面,这点在陈兰舒与龚长笙的审讯下得到了答案,所以现在确定知道这件事的有三个人,龚长笙、月天煜、陈兰舒,这是被听乾坤证实的事。
颂哥儿并不在完全知道的人里,因为陈兰舒接受记忆时,没有颂哥儿与杼尘见面的记忆,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因为不知名原因,颂哥儿把与杼尘相遇这事判定成为创伤和不愿分享的经历,在丢失的灵魂碎片里,另一种就是杼尘出手抹去了这一段记忆,腊月初八发生的事情,必须得去找魔修问个清楚,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杼尘会说这句话。
他这是在试探谁?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陈兰舒与颂哥儿记忆有记忆偏差,现在的颂哥儿不应该知道这事?还是应该知道这事?在想下去就会被发现破绽,时间寥寥无几,陈兰舒直接在心里问,你知道正月初八杼尘来找你这事吗?
果然没有答复。
陈兰舒只能将答案交付给第六感。
“不清楚……弟子还是第一次听说,”陈兰舒下意识反驳,面上慢慢浮现惊讶神情,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少顷小心翼翼:“弟子应该知道这件事吗?”
“我为了暗杀前任魔尊,去过很多次,”杼尘随口一说:“有几次被人窥到行踪,以为你们都清楚。”
“前任魔尊?”陈兰舒恍然大悟:“是那位师叔吗?”假的,杼尘几百年拢共去过一两次,连路都没认全,迷路途中被人看到后俩人一般在别的地方见面,窥到行踪的人早就被他解决了,被传之久远的一直是杼尘有龙阳之好的传闻,内容不是与魔尊暧昧不清。
“嗯。”
“我幼年听过他的事迹,但是没见过他,我出生时就是父亲当权了。”陈兰舒给他解释道。
“那便是吧。”杼尘似是没了兴致,直接伸手抵在他手腕处把脉,而后缩回:“你烧没退干净,继续睡吧。”
“药明日也继续吃。”灵力不容拒绝,直接注入陈兰舒体内,传递了杼尘的命令,陈兰舒暗舒一口气,知道自己刚才那下躲过去了杼尘探查,便由着他来安安静静继续睡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丹田处的灵力静静传递着舒缓的气息,杼尘心想:刚才他的情绪出现了波动,传来了不安的感觉。
回答时也不像有把握的样子,大概是误打误撞,毕竟他确认过颂哥儿忘记了与他见面的事。
“为什么不说?”杼尘看着他毫无意识的表情,有些遗憾:“我还以为……”
思绪停在原地,语句卡在嘴边。
还以为什么?杼尘心想。
杼尘眼底的那丝温柔彻底从体内蒸发,只剩下多年的冷意,他坐在陈兰舒床头,几乎刻薄地剖析自己的心态和万千思绪,他还在以为什么?
他本以为阿晓是灵魂投胎转生,但是宋歆的生死簿又说明这不是投胎转世,而是他原原本本的灵魂,本以为他已经没有记忆,打算和他重新开始,可是既然是原本的灵魂,又说明他记得一切,他本以为阿晓会和他挑明,可是他又打算把此事隐瞒下去,表面上不露一丝痕迹。
颂哥儿地位特殊,行径边缘,只知是作为替代品送来,也只有杼尘知道这幅皮囊下换了个新的灵魂。
为什么呢?
重叠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为什么呢?
黑发心魔嗤嗤笑着,若是陈兰舒现在看过去,会发现杼尘左眼虚涣,右眼瞳仁边缘发红,呈现出不祥的色泽,声音直击心底,两双手重叠在一起,一同握起陈兰舒的发丝,杼尘眼中的世界散发着诡异的气息,耳边呓语不断,指骨皮肉分离,簌簌往下掉着血肉,黑色的发丝如同藤叶,上面开满了红色的花朵,一张一合,似是人在呼吸。
“你毁了他上辈子,”黑发心魔笑道:“重新来过还不肯放过他?”
心魔知无不言,也清楚他最执念与脆弱的点:“你如何告慰纪空明九泉之下的亡灵?她既无道侣也无子嗣,一心看着你们长大,要是知道你跟师弟搞在一起,她会是什么表情?”
杼尘雪白的睫毛垂落,雪染的眉眼不带一丝情绪,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心魔越来越来劲:“你看着他居于你身下是什么神情?你一边鼓励他去接壤外界,一边心悦他眼中只能放进自己的样子,明明你明白这份感情已经变质,却无法狠下心来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