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大名还未定下来时,大家都管这个孩子叫阿晓,纪空明不会起名,也不清楚该给他起怎样的名姓,只得跑去薛欢玉那里翻阅诗词古籍,勤学苦读试图起个好听又有深意的,杼尘得空时也会帮她一起想,但不是经常,他得练剑、上学、带孩子,一天到晚忙得很。
幼童对于大孩子总会有着憧憬和依赖,陈兰舒对杼尘不外乎是,哥哥变成了师兄,纪空明总说这和小鸟睁眼认娘一样,杼尘把他捡了回来,他潜意识就把杼尘当成了最依赖的人,他干什么都要跟在杼尘后面,启蒙学堂里他是最小的,自然跟不上进度,天天被留堂摁着开小灶,杼尘下学正好去把他接走。
“昨日和你讲的是什么可还记得?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女人温声细语,面前的陈兰舒跟字帖较劲,听到后努力回想昨日听的,磕磕绊绊:“夫子说,德行要好就要,就要...”脑袋里啥都没装进去,灵机一动:“要多笑笑,脾气要好,活着就得去读书!”
门口旁听的杼尘:“......”
教书夫子:“不是哦,昨天说的是修身养性,德行其本,孝是所有德行的根本,也是教化的起点,”女人脾气极好,循循善诱:“还记得那句道生一吗?”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真棒,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女人夸他一句:“万物起源道,就和孝道是伦理根本一样,由此我们就能想到无为而治...”
“为什么要抱羊?”陈兰舒疑惑,家里的小羊崽跟他差不多大,他可抱不起来。
“那是阴阳的意思。”女人笑了笑,看见门口表情一言难尽的杼尘,替他收拾了书本和字帖:“今日到这里吧,你师兄来接你了。”
杼尘给她行礼:“见过师叔。”这位是纪空明的师姐,喜欢与孩子们一起玩,就一直在这里教书,小时候也教导过杼尘,李佑雪把东西递给杼尘:“今天字帖让他临五页,千字文默两遍就行。”
“昨天不还是三页吗?”陈兰舒开开心心看着杼尘给他收拾东西,一听今日数目增加,连忙想了想今日有没有做坏事。
“你的字写得跟狗爬一样,握笔像握炮仗,长大就能独成一派啦,”李佑雪转头看杼尘:“辰辰,你盯着他写。”杼尘点头称是,陈兰舒乖乖鞠躬,挥挥手:“拜拜。”
李佑雪也笑着冲他挥挥手。
出了学堂陈兰舒活了过来,牵着杼尘的手开开心心跟他回不留山,路上问杼尘:“我们待会去哪?”
“回去看着你做功课,做完你就得练剑了。”杼尘左手抱着他的书和杂七杂八的物什,右手牵着他,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午时下课,杼尘他们未时下课,下课后纪空明会盯着杼尘练剑两个时辰,中途教陈兰舒学太微经基本式,之后便随他俩去玩。
“那练完陪我玩,我们去钓虾好不好?”陈兰舒想了想。
“今日不行,我跟同窗有约,明日陪你玩。”学堂朋友有人找他晚上去山下耍,陈兰舒果然不乐意:“我也要去!”
“你又不认识他们,那里没有小孩。”杼尘拒绝:“这几天也没见你和别的小孩玩,李阶庭不是和你年龄相仿,怎么不去找他玩?”李阶庭是李堂主的儿子,穆琳琅的师弟,比陈兰舒大三岁,看上去很好相处。
陈兰舒不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圆溜溜的眼睛垂下,整个人蔫巴下来,杼尘心里叹了口气,都说小孩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偏偏阿晓跟谁都玩不到一起,每次课间去看他都是一个人玩,似乎与其他人有一种无形的鸿沟,他哄着:“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四微宗广泛招生最低年龄是十二岁,有些长老堂主家族亲属不受限制,如若愿意随时都能上山,别的门派也会把适龄的孩子送来听学入道,学堂不全是四微宗的孩子,阿晓目前年龄最小只有六岁,再往上是九岁的李阶庭和十岁的陆琰青,李佑雪的小女儿,剩下孩子都在十二岁以上,陆琰青偶尔会和他讲话,李阶庭试图邀请过他一起玩,但完全被他无视掉了。
在离开杼尘以外的地方,他暗中发现阿晓确实不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他没有大的情绪波动,欣喜、恐惧、畏惧、犹豫、痛苦,全都不浮于表面,只有在杼尘身边才会有孩子的活泼样貌,情绪生动,杼尘若是和别人讲话做事,他会在一旁看着,杼尘总是有种感觉,阿晓在通过他学习事情。
“大概是没能走出来吧?”他向纪空明提过这种可能,女人想了想,提出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他还未到能够理解死亡的年龄,但是他已经来这几个月,从未问过他爹娘在哪,过早对死亡心知肚明不是件好事,”纪空明说道:“慧极必伤啊。”
“他愿意看就让他看吧...等到他长到能与死亡和解的年龄,也就能悟道了。”
还未等杼尘酝酿情绪,纪空明似是突然醒悟,来了灵感:“要不就叫忘过?既然迷惘过往,索性忘了过去,怎么样?”
杼尘:“...纪忘过,这名字你不觉得有些耳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