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舒不敢吭声,他不敢留下是怕被杼尘看出来,可是颂哥儿不敢留下没有什么好的说法。
“因为你没有归属感?”杼尘继续说,心情看上去不佳:“还是...你还想回你的万虚门?”
“当然不想!”陈兰舒脱口而出反驳杼尘道,在他意识到说了什么后愣在原地...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不被控制,这句话不是他说出来的。
颂哥儿仅剩的一半灵魂在提到回万虚门时有了反应。
陈兰舒在心里喊了几遍颂哥儿,可是这下却没有任何回应,他顾不上探究到底是颂哥儿还活着还是只是死后的执念,因为他听见杼尘短促地笑了一声,他面色僵硬地看过去,杼尘手中多了一道符,在指尖随意把玩着:“原来你只是没有归属感。”
他死死盯着杼尘手中的符咒,那是四微宗宗主特制的传讯符。
杼尘随意在空中画了几笔,而后亲手把跪在面前的陈兰舒牵了起来,杼尘的手比开始要温暖,陈兰舒终于感受到杼尘此时此刻就在他的面前,有了属于人类的活气,他从右侧伸手,压住陈兰舒的左肩,一股真气随着他的手心冲入内府,陈兰舒没有阻拦的能力,只得任由他窥探。
“尚未筑基?可你有修习过的痕迹。”杼尘的睫毛微颤,垂下优美的弧度。
“晚辈愚钝,未曾筑基成功。”陈兰舒声音打颤。
杼尘收回窥探的真气,伸手从背后压住陈兰舒的脖颈,打消任何逃跑的可能,推着他一起往外走去,直到到达外殿,他看到外殿来了很多人,陈兰舒粗略一看,几乎全宗的长老和关门弟子都到于此,纪映景和纪将离立在中间,一同惊讶地看向陈兰舒。
陈兰舒:“......”完了。
杼尘看向纪映景:“东西可带来了?”
纪映景收敛目光,将手中的东西送出,杼尘把三根香递给陈兰舒,他的手指都在颤抖,杼尘垂眸看他,说道:“紧张?”
不紧张,只是心凉。
在场所有人目光聚集到陈兰舒身上,他只得低着头一言不发,杼尘收回目光,示意可以开始,而后突然对他说:“不会把你送回去,安心留在这里吧。”
他声音很轻,只有陈兰舒和他能够听到。
陈兰舒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但是他已经无法回头,只能一步一步跟随杼尘向前走去,走向不知未来的前方。
这场拜师典礼没算良辰,也没有吉时,所有人只敢交换目光,心里猜测这个孩子到底什么能耐,繁琐礼节一个不落,有人心怀鬼胎,有人心如死灰,有人甘之如饴,杼尘亲自提笔将“陈兰舒”的名字写在了四微宗名士图上,往上是纪映景,纪将离,三人的名字直接归在杼尘门下,那块玉牌终究再次被杼尘亲手拴在陈兰舒腰间,系了个死扣,上面用小篆刻着“道仪”的法号,杼尘手指拂过时字突然一闪,而后很快归于平静。
陈兰舒趁着杼尘偶尔不会看这边的空隙,冲见过的没见过的每一个人使眼色,希望能有个人跳出来阻止杼尘,告诉他此事不妥,可是纪映景不敢直视,纪将离目瞪口呆,穆琳琅闭眼不闻,宋洄面无表情,李阶庭左看右看,薛欢玉困得闭眼,方见雪眯眼不语,长老的弟子们站在外围不敢抬头。
实在是堪称谁都不想参加第二次的仪式,在座的各位都露出了死一般的目光。
......
杼尘把他安排住在流仪殿西偏殿,旁边是纪映景的住处,纪将离单独在东偏殿住,本来纪映景和杼尘之间隔着一间屋,现在陈兰舒搬进来后,和杼尘只有一墙之隔。
道童帮他找来了被褥和换洗衣物,纪映景帮他一起搬了进去,而后掏了掏身侧挂着的锦囊,拿了一把丹药递给陈兰舒:“我没什么好东西,这些丹药是我们刚炼出来的,就当是...师兄给你的见面礼。”
陈兰舒双手接过道谢,纪映景眼神游移,欲言又止,洁白的面皮变得通红,陈兰舒一看就知道他有话想说,想到自己即将适应的称呼,沉默了一下开口:“师兄可是有话想问?”
纪映景松一口气,顺势从台阶往下走:“其实想打听你怎么突然...”就拜入师门。
陈兰舒欲言又止:“其实我也不清楚。”
纪将离惊奇不已:“你怎会不清楚?宗主进去不足半个时辰就叫我们全都集合,你们都说了什么?”
纪映景:“对,就是这样...等等,你怎么会在这里?!”
纪映景吓了一跳,他跟陈兰舒身边多出了一个披散长发的女孩,正是本该住在东偏殿的纪将离,谁也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
“我看你们窗户没关,翻进来的。”纪将离内着里衣外披玄色外搭,指了指他俩身旁的窗户,眼看纪映景脸色一沉要说教她,忙转移话题:“所以师弟,你跟师尊都说了什么?”
“宗主现在是歇下了?”陈兰舒却没有回答,而是凑近小声问道。
“我来的时候看见他往不疏山方向走,大概是去找陆英长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纪映景想了想回答。
“那就行。”陈兰舒放下心来,话题一转:“...其实我真的不清楚。”
“你是宗主第一个..这样要求收的徒弟,”纪映景斟酌语句:“我家里与宗主是世交,将离和我都是受人推荐才被宗主收入门下。”
陈兰舒想了想,感觉这个问题答不出来,心里叹口气打算从头开始讲:“宗主他走路没个声,那羊嘴我都没抠完...”
羊嘴,夜明珠。
陈兰舒吓得头发差点竖起来,把桌上换下来的衣服翻了翻,翻出来一颗夜明珠,面色尴尬递给纪映景:“这个...你们宗主门口那珠子掉地上,我给不小心顺回来了。”
纪将离杏目溜圆:“你竟敢玩门口那个羊?看不出来啊。”
纪映景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那颗珠子在他手中如同一个火球,被他飞速还给了陈兰舒:“师弟,这种事要自己去承担后果,去跟师尊说一声再还回去。”
陈兰舒感觉不对:“...敢问门口那两只歪七扭八的羊有什么来源?”
俩人对视一眼。
还是纪将离先开口,少女难得磕磕绊绊:“既然你也随我们一同拜入师门,这件事瞒着你也不好,之前来自魔修...那你可听说过那位紫垣星君纪有苏?”
紫垣星君是上辈子他的称号,不属于魔尊的继承,只属于他一个人,端阳事变中他祭出七十六阵图,接过了死去魔尊的权柄,站在了魔修的立场,从那时开始开展了和杼尘长达两百年的厮杀。
怎么还有他的事情,陈兰舒想了想:“...有所耳闻。”
纪将离偷偷松了口气,她小声说:“我告诉你个秘密,那个纪有苏在修魔之前其实是宗主的师弟!”
陈兰舒面露惊讶,似是刚被消息震撼到:“所以?”
“虽然叛出宗门,但是宗主似乎...一直很在意,好吧要是你或者师兄去当魔头了我也一样在意,就是宗主当年可能履历尚浅,没有现在这么无情,他就把那个师弟用过的东西给烧了。”
陈兰舒一怔,这时他从未听杼尘提起的。
“..都烧完后师尊就后悔了,”纪映景接了下去,面露难色:“他带着灰烬去找陆英长老,问他能否帮他复原,但是肯定不可能啊,哪有毁灭后要求复生的道理?这违背万物自然的规律。”
“但是宗主没有放弃。”
“他想办法把那些灰烬收集起来...最后融到了玉石中央。”
陈兰舒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手中的夜明珠都变得肮脏起来。
“之后...宗主就把那玉石亲自刻成两只青羊放在门口了...谁跟他提都不行...”纪将离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也觉得这事并不光彩。
陈兰舒:“......”他张着的嘴没再合上过,满眼瞳孔地震。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陈兰舒声音恍惚:“这得有好几百年吧?”
纪映景面色一紧,连忙转开目光,陈兰舒想了想他与方见雪关系亲密,一听便知道是谁说的。
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颤抖:“我先说一句,没有冒犯各位和诋毁宗门的意思,也没有对于宗主伟大的脸和个人修养的不满.....只是我自己很好奇这个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这件事在他脑子里炸出一片烟花,挥挥手不留一片云彩,他终于问出这个想了一晚上的问题:
“请问道仪真君...他的脑子是出过什么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