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说清楚?你们当真要回府?就算这外头因为开启到一半的封印已经闹得民不聊生,短短三日又沦陷了十五座城,十五座?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季念昭目眦欲裂,在这一群修士要走出大殿的瞬息,提剑挡在门口。
他一把攥住黑襟修士的领口,直勾勾地盯住修士的眼睛,盯得修士眼角肌肉抽动想逃离。
岫城外马道苍茫一片白,又从春日跌回了隆冬。
三日前,玄明子亲自执笔,让小弟子乘鹤归山向祖师爷递送了一封加急信。
季念昭继续冷笑说:“尚未完全开启的生死阵,让万鬼感受到了威胁,却只是白白激发了它们的血性,让它们挣扎的力度更加猛烈,没有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
身处长川中心的修士无疑已被上万个魔窟包围。
这些魔窟每个都与幽冥界相通,除了死魂活尸,还有源源不断的妖魔两道的鬼物涌出。傀偶班的提议确实触动人心,绝大多数仙门咬定要等待这三个月的时限。
“暴动的鬼魔潮涌向原先未被波及的城池,南朝的大批军马不敌,只能不断南迁。短短几日,十几座城池迅速卷入长川沙漠,相继沦陷。战火还在往南边蔓延。”
季念昭怒极反笑,先前的雅士风度全都不作数,他拔出千山剑,一剑抵在了面前这位掌门的脖颈处。
这举动一瞬间让在场众人想起季明昆雅号的由来。
被千山剑抵住咽喉的掌门更是眸光阴森,不敢稍微松懈。
因为他们都知道,季念昭真的下得去手。
雪中高士。
呸。
血中恶徒才对。
他们就知道,这家伙根本不可能转性,骨子里就是个泼皮无赖,地里捡回山门的小乞丐。装!使劲装!
季念昭能有那些撑得上场面的名头,和他自己本人的关系不大,基本靠不孤山的对外宣扬。
那全是不要脸的不孤山,老的溺爱自家小的,底下的那群小修士又一股脑崇拜大师兄。
季念昭二十岁出山那一年,太阴殿的邪佛修士们刚撕破无间炼狱,从里面召唤出了一只黑蛟龙神。此蛟虽和沧浪海上的那只小白龙同属一脉,实力却远胜那条小白龙百倍。
二十岁,一个人,一柄铁打的破剑。
季念昭把黑蛟抽了筋,扒了皮,打算拿它换双新长靴。他将龙骨踩在脚底下,还顺道给太阴殿灭了个门,杀完后还不忘趁最后一个人还有口.活气,告诉人家:“托家父的嘱咐,我下山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专程来杀你们门派的。”
“你们罪状累累,让我看看。”季念昭从芥子袋里掏出一卷长纸。
那次天也在下雪,纸上的墨迹被雪遮挡。季念昭只能凑近大声读:“第一则,与芙蓉坞狼狈为奸,杀害仙门散修炼化活尸。二则,灭门芙蓉坞。三则,勾结朝中权贵。四则,强抢民女......”
在那之前,季念昭鲜少出山,也从不参加仙门大比,把隐士仙人的派头做了个实打实。但人人都知道他十五岁才被带回宗门,却占了不孤山内门的首徒之位,嫉妒得牙痒痒。人人都说他不出手恐怕是不敢出手,就怕暴露了自己的草包本质。
万里白雪尽数被血染成鲜红,他念完不孤山掌门的信,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拍拍衣角,走了。
雪中这一夜,七十二仙门短暂地变为七十一门,季念昭因此一战成名,就连他手里那把破铜烂铁,都被人冠上了“千山剑”的美名。
季念昭有天听见小弟子唤自己手里这把剑“千山”,问:“这名是从哪来的”。
师弟挠挠头:“道听途说来的。”
季念昭一头雾水:“谁造的?”
师弟:“莫非不叫这个名?他们造的谣?”
季念昭才想起来他好像确实曾经和自己的破剑对骂,说它是个欠扇的东西,切瓜都切不动。
这柄剑也不客气,骂他是个懒货,两年不磨一次刀,别说切菜,剑身一半都生锈,还能削下那些敌修的四肢已经不错了。
“欠扇啊。”季念昭毫无所谓,“也行,这名儿听着不错,就叫这个吧。”
不孤山的前掌门是个君子,他的儿子却是个地痞流氓。正因为知道这点,在场的仙门修士更不敢随意撕破脸面,免得两败俱伤。
陈掌门手心闪过蓝色电光,在众人踌躇之时,抬起掌迅速反击,季念昭却比他更快,单手压住了他的胳膊,孤高地扬起下巴,撩袍抬腿,一脚踩在他双腿之间。
他握千山剑的右手垂落,剑刃上有血流滴下。
“陈掌门,你怕死吗?”季念昭问。
“你先从我身上起来,有话我们好好说。”陈掌门哆嗦道。
电光在他的掌心溃散,陈掌门根本不敢伸手去抹额角吓出的冷汗,先行几个也打算离开的宗门态度一同软化了许多。
稀云渡的弟子持观望态度,蓬莱仙山的修士不打算离去,但也未擅自出手,一切全听不孤山的安排。
“你怕死,所以不让门人出战,是与不是?”季念昭低头问,声量足够让大殿内每一个人听清。
“你们如若再不出手,我不介意替你们做出选择。死,还是迎战?”
“现在选。”季念昭满脸戾气地说。
事态已发展到玄明子不得不出面的地步。
从后阁到前殿,分明只有不到一刻钟的脚程,玄明子终于紧赶慢赶地来到大殿。他一踏入门,就看见大殿内剑拔弩张的氛围,尴尬地拿袖子遮住下半张脸。
“咳咳。”玄明子板着眼,用眼神示意季念昭后退,不自然地说:“季洱,你放下剑。拿剑指着长辈,成何体统。”
季念昭很识趣地扶起陈掌门,玄明子一把老骨头了,亲自躬身搀他,季念昭跟着长老一起道歉,给足了陈掌门台阶下。
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陈掌门只好黑着脸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