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失踪意味着什么,谢尘钰和戚宁安都清楚。
天水部没有按时抵达长川,两个月以来,谢尘钰派出了无数暗探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比起一军折损,南朝还面临着更危急的大事。金陵局势紧张,傀偶班如今堂而皇之地驻守城内。
戚老丞相修书一封,让太子安心前线,不必再消耗人力寻找戚宁安。沈期是第一个收到信件的人,捏着一张薄纸看了好久。秋风微寒,他垂头望向太子的营帐,垂下眼睫,终究什么都没有多说。
军队未曾深入的腹地,每隔几千米的沙丘下潜藏着新的魔窟。这里的白天和黑夜没有任何区别,一只只恶鬼颀长的身影在迷雾中缓慢走过。没有活人可食的时候,大鬼吃小鬼便是司空见惯的场景。
“呜呜。”戚宁安翻出浑浊的眼白,嘴巴微张,舌尖淌下口水,极力想把塞进嘴里的布团呕出来。沈期感受到身边的动静,一把转身,捏住戚宁安惨败的脸颊肉。
戚宁安还在摇头晃脑。
“呜呜。”
沈期压低嗓音,凑近他耳边,“你再叫试试,等我们从无名塔里出去后——”
“我不给你加鸡腿。”
“唔?”
“唔、唔唔?——!”
戚宁安歪过脑袋,以一种别扭且奇怪的姿势固定不动。它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蹭在沈期的手掌心,沈期警惕地探出脑袋,迅速地看了一眼洞穴的门口左右,只有鬼影倒映在沙丘。
距离渡仙湖一战已过去两个月,那日饿鬼瞬间消失在符箓阵中,沈期便知道自己困不住它。当年的这个沈期还在渡仙湖,他无法靠近南朝的军队,而现在距离记忆里戚宁安的死期......还剩下一旬。
沈期扭住戚宁安的手臂,戚宁安发出低沉的磨牙声,反抗却不猛烈,一双了无生气的眼空洞地凝视着他。
沈期已经摸清它的习惯,问:“你饿了?”
戚宁安毛茸茸的黑脑袋蹭着沈期的颈窝,沈期轻轻地叹气,从荷包里掏出前天从鬼口底下抢回的食物。半只连皮带肉的死兔子,另一半被恶鬼嚼得稀巴烂。
他忍着恶心塞进戚宁安爪子中,半带嫌弃说,“吃吧。”
长川鬼魔瘴气重,哪怕是饿鬼也无法轻易搜寻出两人的位置。越是危险的地方在此刻越安全。他们如同两只小鼠,两个月来浑浑噩噩地躲藏在这些洞中。并非是不敢与饿鬼一斗,沈期的心里另有一计盘算。
沈期并不相信眼前所有经历的全是饿鬼口中的幻象,尽管已过八十年,他依旧了解戚宁安,知道之前出现的青年并不是任何人可以塑造出的牵丝木偶。
戚宁安飞快地抢过兔子,拎着僵死的兔耳朵开始啃食。沈期戳了戳它的脸,戚宁安狼吞虎咽的吃相令沈期神情浮现出一丝尴尬和难过。
当年那个就连踩了污泥都要立马回去换双靴子的少年,会不会有哪一刻想到过今天?毫无形象地窝在鬼魔窝里,沦为所有正道门派喊打喊杀的存在。哪怕在八十年后,如今的仙门已经大换血,活尸依旧只被当作可以利用的工具。
“你慢点吃,又没有人跟你抢。”沈期坐回洞口,百无聊赖地望着洞穴之外的地方。
饿鬼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和季念昭商定好的原计划,但也不是无路可走。
一旬。
沈期的呼吸变缓变沉,无意识地搓捻剑穗。饿鬼在暗他在明,如果既不知晓对方身份,也不清楚阎罗殿背后控尸人的底细,最稳妥的方式无非躲过去......
他占有预知未来的优势,知道这段时间哪个城池会爆发鬼魔潮,只要避开饿鬼、避开谢尘钰,远离渡仙湖......帮戚宁安平安度过这一旬,同样的时间点,过去的事情却没有发生,说不定一切也就可以重来。
“嗝——”
一声饱嗝打断了沈期的思绪,戚宁安揉了揉鼓囊的肚子,伸长四肢,打个哈欠懒洋洋地钻进沙土里。根据沈期这些天所见,长川的鬼把戚宁安当同类,除非此地没有别的食物,根本没有鬼愿意搭理这具满身死气,一看就肉质腐败的活尸。
沈期背靠着岩石坐下,闭目冥神,打算运转周身的灵气来恢复神魄里留有的旧伤。但他还没运转多久,就感觉身体一侧被旁边人的视线烧得慌。起初只是感觉到脸侧有些温度,那两道如柱子般的视线不但不离开,还愈烧愈旺,炙热如火。
这下,沈期怎么也无法忽视,不耐烦地抬起眼皮:“你又要干什么?”
戚宁安灰白的小脸拱了血污,漂亮的眼弧下腐烂的两坨子眼肉格外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