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屋内白米粥的香气散开,这群难民的吞咽声越来越频繁。
谢尘钰心想:他们当真是饿坏了。于是他不忍心再追问下去。
“进去吃饭吧。”谢尘钰小心地搀扶起一名难民的胳膊。
那名难民跌撞着站起身,面带感激地看了太子一眼,瑟缩地迈腿。
按照谢尘钰的意思,把驿站里原有的那几张还没被拖去当柴烧的木桌凑在一块,摆了几十根木凳子,让所有人围着桌子坐下。
随侍们有些不乐意,谢尘钰没发话,候在一边。太子还没入座,他们却看见那些难民依次入了座。
江拂西干脆没有下楼,被人搀扶着上了二楼,屋里暖炉药材一应备齐,膳食也叫人单独为他备了一桌。
“饭来喽!”负责炊食的侍从依次托着几只碗碟盛上桌。
难民们小心地坐在桌边,再顾不得那群官兵们的脸色,望着白粥,眼里盛满贪婪。
谢余接过侍从手中托盘,主动走上前,给难民一人一碗粥。“吃吧。”谢余温柔地说,“不用等大家了,你们想必饿坏了。”
谢尘钰吩咐后厨道:“你多煮一点粥,这么多人等着吃饭。今日的用粮超额也没事。”他又扫了眼尴尬站在一旁吞口水的驿官,“你也一道入座吧。”
驿官感恩戴德,赶紧跟随一众随侍,一屁股坐下。他恐惧这些难民身上带有恶疾,绝不愿意挨着这群身上爬满虱子的人坐下。
后厨憨厚地挠头笑:“殿下,你再等一下。这些白粥不顶事,我再去为你炒几碟小菜。”
谢尘钰不假思索:“多准备一些,拿最大的盆子,一定要够所有人的份量。三殿下需要吗?”
徐满坞从二楼下来,闻言摇头:“三殿下喝过白粥就睡了。他的身体不好消化。”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几个难民还在捣鼓什么玩意儿,许是害怕什么东西丢掉。
他们犹豫再三,还是一前一后两个人,一个拖着板硬的脑袋,一个胳膊下夹着两只脚,扛着个笔挺的长条物进了驿站。
驿官飞速地扫了一眼,脸上的血气瞬间消失,大惊失色:“你们搬个死人进屋做什么?”
抬尸的两个人如同惊弓之鸟,偏过身,急忙护住尸体。
“以备不时之需。”灰头土脸的中年人唯诺说。
“万一没有饭吃了。”另一人也小心开口。
谢尘钰瞧见他们举着的那个汉子,正是不久前横死的那个男人,身体僵得硬实,因为尸首还算新鲜,只是有些斑点,并没有腐味传出。
“这算得一顿加餐了。人饿极了,泡菜大缸里腌渍的蛆、野菜和肉块一起嚼着吃。”兄弟两人中的哥哥突然开口,为村人袒护道,“总比观音土好,吃不死人。”
驿官不是没见过众人围着一具枯尸分肉,脸上还是露出嫌弃,“去!去!拿出去扔了,别脏了殿下的眼睛。”
谢尘钰眉宇色变,几步走上前,细细将他的眉眼打量许久,看见脸上那些伤口,皱着眉,小心地用指腹一一抹过:“去外面挖个坟,把他葬了。你们村离这里有些距离,可惜不能葬进祖坟里。”
沈期也一脸不可置信地腾起身,脸色反复,变了又变,半天后也平静附和:“还是葬了为好。”
“你们先吃。”谢尘钰望见桌上的白粥,再看了眼正抬着尸体,不方便手上动作的那两人。
两人垂涎望着桌上米粥,眼睛赤红得都快滴出血,谢尘钰当即叫来两个随侍:“你们随我一同去把人葬了。”
手上得了空的难民嗓子里突然发出如野兽一样的低吼,喉咙发出“咕噜噜”的低吼,抱着碗,开始喝粥。
谢余还在派发粥,又把炒好的小菜推到桌子中央,让难民们先吃。
谢尘钰想起方才兄弟二人提及过一处发生了鬼魔祸事的村落,恰巧就在驿站附近。
“我先出去一趟。沈期,你随我一起。”谢尘钰举起剑,略微示意,沈期心领神会叫上几个精于武功的护卫。
谢余隔着桌和谢尘钰目光相接。他含笑又放下一盘小菜,忙着照顾身边的难民,劝他们:“慢点吃,别噎着喉咙。”
谢余颔首:“殿下,你去吧。尽管放心,此处有我。”
谢尘钰和几个随侍都跨上马,把尸体搭在马背,要驮着他寻一处还算隐蔽的位置。
如果只是简单埋在黄沙中,难免会被另一波人挖出来。
沈期轻叹:“太子殿下,你何必呢。你埋他,成全了他。你不埋他,也成全了那些饿到极点,想求得一条生路的人。”
月夜下黄沙漫漫,灶火只有驿站这一家,缥缈在旷阔下空中。
谢尘钰策马驰骋,在风中吹了好一会儿冷风,纠结不下,只得发疯似地大吼一声。他扭头,冲沈期道:“我们先去除魔,等荡平了魔物再思考这桩事。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沈期脸色煞白:“但是,殿下,另一条路是更多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