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昭望他双眼迷离,面颊绯红,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心惊:不会醉了吧。挥掌在他面前晃:“太子殿下?”
谢尘钰应:“师尊。”
季念昭见他越凑越近,两人又同在水边,这样柔弱无骨地依上来,身后又没倚靠,险些同跌进水里。不得已,他扯着谢尘钰衣襟往岸上拽,勾起小拇指:“这是几?”
谢尘钰眯着眼答:“九。”
季念昭舒口气,定住心神,好在这人没喝到烂醉如泥,失了意识。
才又拖两步,手中的谢尘钰翻个滚,扯过他一只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畔,嘟囔道:“九……九……就要。就要师尊。”
季念昭:“?果然如此。”他感受着谢尘钰炙热的体温,就像冲撞的小兽,急切想撞入他的怀中。
少年那种书礼气的清香和酒香混杂涌入鼻尖,压根就无法抗拒。
手心感受着谢尘钰细腻光洁的侧脸,他吐气吸气间平稳起伏着身。
夏夜又热,酒香被暖流蒸发得更纯粹,季念昭没饮酒,却随着谢尘钰慢慢地靠近,觉得自己也醉了,发晕,迷离,口渴燥热。
他终于钻进了明昆君怀里,季念昭沉下身,不知怎得,觉得这人四肢凉丝丝。
在这样闷热的夜,非得搂着他才舒服几分。
“你起——”季念昭喃喃,要推开身上那黏过来的徒弟。
倏地一僵。
谢尘钰瞳里水光潋滟,明朗的五官在这月下更如凝霜,像哪家仙人丢落尘世的小公子,不食烟火气,双颊却横扫绯红,惹上了玷污勾引之意。
他捧起季念昭的手,用脸来回蹭他手心。
毫无防备地,依赖地,忠诚地,勾起丝缕的轻浮放荡意味。
季念昭手掌像落慌的猛兽那般夹着尾,猛缩,心服口服:真是一杯倒!太子殿下的酒量……不太行啊。
手抽离了。
那少年不满地昂首望他,目光灼灼。
季念昭被直白的视线盯得酥麻,问:“你干嘛?”
谢尘钰:“看你。”
他的呼吸喷在季念昭颈窝处,两人近在咫尺,相对默立,一时不再动弹。
寂静下,猛烈的心跳声变得清晰可闻。
季念昭捂住自己快要坠出来的胸口,强行压下身,耐下心:“看我干什么?”
谢尘钰怔愣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这话扯得极顺溜,还快,半点犹豫都没有。
也没有半分可信度。
季念昭始料不及,怔了会神,问他:“因为喜欢我,所以一定要我做你的师尊?”
谢尘钰却昏了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醉酒后但凭本性行事。
阮执推开嚎啕发疯的戚宁安,走过来问季念昭:“殿下已醉,不若路边找个旅馆,将就一夜?”
沈期顺势把醉了酒的谢尘钰背在背后。
季念昭刚想回答,沈期的暴喝声随即响起:“你扯我头发作甚?!”
谢尘钰紧紧捏住他发根,薅草一样往外拽,冷着脸道:“放我下来。”
沈期不耐烦,把他搁下:“行行,不背你了。侍奉你还不稀罕,真是不识好人心。”
季念昭见状哭笑不得,忽然他觉得衣摆被人扯住了。
谢尘钰湿润黝黑的瞳珠望了季念昭一眼,就再挪不开。
他道:“背我。”
季念昭:“啊?”敛了神,指着暴跳如雷的沈期,“他背你不正好?”
谢尘钰却扯着悠悠的腔调:“我要你背——”
季念昭:“为什么?”
谢尘钰说得更顺口了:“因为我喜欢你。”
季念昭僵在原地,众人这一圈望来的目光些许诡异。沈期顶着张讳莫如深的憋笑脸推开了,阮执倒冷静:“师尊,他喝醉了,不是有意......”
有意什么?冒犯师尊?算了,阮执也闭紧了嘴。
深夜大街尘嚣渐散,月下瓦镇,只剩晚风徐过,卷来几枚去岁枯叶。
少年们有的瘫在木凳,有的睡倒在桌面,再随性点的,毫不介意躺人家脚边,只在被踩个正着时痛嚎哼哼两句,又转首睡去。
他们乐意睡大街,季念昭看不下没个正形,花了银钱请小二帮忙抬进各自房间里。
唯独谢尘钰吧,醉得糊涂,却又没倒下,缠着他也跟着进入了房间,怎么撵都撵不走。
季念昭无奈扶额:“你的房在隔壁。”
谢尘钰:“我要和你睡一起。”
季念昭心领神会:“好了。我知道了,不必问你为什么,猜到了——又是我喜欢你,对吧?”
谢尘钰方要接话,季念昭捏住他嘴:“不必多说。”
醉了还得解个酒,免得次日醒来头疼欲裂,生病就不好。他又下楼找店家要了两碗解酒汤。
两瓷碗的决明子汤端来,浮着几团油花,汤体浓郁透亮,撒几粒枸杞。
季念昭自己捧一碗,给谢尘钰塞一碗。
汤体爽滑,夜深就更加可口。
季念昭将筷搁下,压着桌案,右肩无端一重,手里那碗边就多出个脑袋。
他实在焦躁,却捧碗任他喝。
本来不该问。
但憋了好一阵,心里愈发窝火,还是犹豫道:“你为什么要饮我手中这碗?”
谢尘钰露出理所当然的神色来:“更好喝啊。”
季念昭:“但这两碗都是一样的。”
“但是我喜欢你!”
说完他就把头埋进汤碗里,不再看季念昭。
只有少年的后脖颈红了大半截,耳根也红痒,落入季念昭眼底。
季念昭自暴自弃,放空地想:好在他还要点脸,知道害羞。